积雪初融,竟比昨日还要冷些,呼啸的寒风自耳边吹过,玉珠不自觉拢了拢衣襟。幸好临近出发时王嬷嬷给她加了件狐毛斗篷,不然这一吹,浑身凉个透彻,恐怕晚间回去就得发热了。
由一介寄居的孤女成为国公夫人,不止昨日的宾对她心生好奇,自出院子后,连国公府里头路过的丫鬟仆妇都忍不住偷偷看向她,眼中有艳羡、好奇亦或是打量。
可能是被冷风一吹,加上周遭掩盖不住的各式眼神,她原本今早被谢宴周的举动弄昏了的头脑也清醒了许多。
男子常说美人乡英雄冢,其实男子照样也能迷惑女子。
谢宴周刚刚的所作所为,若不是她知道他的性子,又经历过前世,还真以为他爱惨了她。
他这种男子,家族利益永远在第一位,而他的夫人,不过是锦上添花。作为他的夫人,不管好不好,只要不过分,他都会包容。
只不过,不管夫妻情分再好,当与他的利益冲突时,却无法影响他的决定。
女子对于感情,可以信他的品性,可以信他对你的爱意。
可以真诚的爱一个人,可以为其付出,但不应该迷失。永远要将自己放在第一位,永远最爱自己。
一个人只有最爱的是自己,才是真正完整的。无论发生什么,她的生活都不会一夕坍塌。这是她上辈子花了许久,才明白的道理。
她依靠于旁人生存,说起这些或许有些可笑,但现实就是这样,人应该为自己打算,她能为自己做的也只有这些。
不过经过昨晚到今晨他的表现,玉珠也明白,谢宴周对她的容貌还是挺钟意的。或许这对于她来说,是一个好的开端,也是一次机会。
她自知愚笨,所以也想不到做什么谋划,他们这种人,在外头见惯了牛鬼蛇神,矫揉造作反倒不美。
谢宴周身高腿长,走路有些快,见她走得吃力,便刻意放慢了脚步等着她,为她介绍南院这边的布局。
玉珠仔细听着他说的话,知道这将是她往后几十年生活的地方。
南院这边往后主要是他们二人住,练武堂和周夫子他们都搬走了。
玉珠有些好奇,周师母对她还是不错的,若是以后在国公府,她还想多去找周师母说说话。
“那周夫子他们搬去了哪里?”
“靠近西院那边,前段时间周夫子湖面结冰了还非得去钓鱼,结果在冰面上滑了一跤,把周师母气得够呛,这些时日都不让他出门。昨日我们成婚,周夫子才寻了吃酒的借口,据说昨晚喝得烂醉。”
“周夫子那么严肃的人!”
“是啊!”
两人说着话,玉珠的注意力总算被他扯了回来,没有了刚刚的紧张,也没再管旁人对她的窥视。
南院大大小小十来个院子,仆妇丫鬟一百多人,他们现在住的是靠近东院的春华居。
到北院时,一屋子大大小小的亲眷正在等着他们。外头有仆妇正在洒扫,见到他们来,连忙行礼问安。
老夫人的院子本就较为安静,到了冬日,更是与外头的热闹好似分割开来。众人穿过连廊,再走过一处水榭,终于到达了主屋。
谢宴周带着玉珠走了进去,察觉到她面上有些不安,他捏了捏她的手。玉珠看过去时,却只看到他的侧脸。
他好像从来都是这样,目光坚定温和,从不惧怕什么。
察觉到玉珠的眼神,他看了过来,却见她已经没看他了,或许是顾及仆妇们都在,他没说什么,只是步子又放缓了些,牵着她继续往前走。
外间早有仆妇进来通报过,谢宴周她们来时,外头守门的丫鬟齐齐问安,又为她们掀开了厚重的门帘。
见到人来,坐在堂上老夫人眸中闪过欣喜。
平日她总觉得她孙子过于冷清,偶尔甚至会担心他会不会就这样一直不娶妻,其实这次她猜出来她孙儿或许是用了什么法子,让人家女娘嫁给他。
可是作为他的祖母,她又抱有私心,盼着孙儿得偿所愿。
她的孙子她知道,一直以来都没强求过什么,人生好像就是这样顺风顺水,却也无波无澜,心如死寂。
压在他身上的担子太重,他被迫成长也失去了许多。所以当时即使知道他是强求,却也没多加阻拦。
屋里众人神色各异,若说谢老夫人和谢二老爷是开心,那谢二爷谢四爷以及家中的小辈却是带着好奇。
玉珠抬眸,看着堂上坐着的老夫人,才发现相较几年前贺寿见到时,老夫人老了许多。
她身着檀色福寿纹大衫,头戴抹额,头发白了大半,两颊微凹,面色发黄,是生病的模样。
几月之前她也听仆妇们说起过,谢琰和表姐楚玉出事后,老夫人便生了一场大病,只是上次她出府时,听说已然好了许多。结果现在却是这般憔悴苍老。
玉珠没有再多想,被屋中这么多人看着,她有些不自在,不自觉的往谢宴周身侧之后靠着,妄图用他高大的身影遮盖各式各样的视线。
不过屋中的都是亲眷,她能感受到众人的目光只是有些好奇,并没有那种高高在上的打量,这让她心里好受许多。
她再抬头时,却正对上老夫人的眼,老夫人目光落在她身上,没有打量和好奇,眼神平静,只静静看着她,眼神里透着睿智和透彻。
这样的感觉让玉珠心生畏惧,老夫人的眼神好似轻而易举就能看破她的小心思,她不安赶忙将头垂了下去。
老夫人也在看她,这新进门的孙媳穿着大红色并蒂纹交领袄衫,旁人穿着有些艳俗的颜色,她却只让人觉着婀娜多娇,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只是见她垂下头这个举动,老夫人眼中微不可察的闪过一丝担忧和不满。
这样的女子做她家的儿媳,实在不太合适。大家族的女子,哪个不是大大方方的,若是见她看着,恐怕还会笑着说几句吉祥话。
可这个孙媳,到了今日已然坐上国公夫人的位置,但见到人时却还是下意识的回避,身上没有半分气势和大妇应有的大气。
就算以往她不喜欢的贺氏,在外头待人待都没得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