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琰显然不在乎别人所想,他坐在马车内,外头忽然响起惊雷,他只闭着眼休息。近日事务太忙,他眼中充满血丝,等过了一刻钟左右,外头侍从喊道。
“大人,到了。”
他睁开眼,又恢复平日模样,手放在刀柄上,弯腰下了马车,大步走进自己府中。
前两年被赵皇后打断了腿,将养了三个月,官家可能是想杀鸡儆猴,做给皇后和朝中看看。他并未斥责谁,只是给谢琰升了官。
这两年来,他几番遭受挫折、折磨、看尽人情冷暖,京城多少人等着看他的笑话,尤其是读书人。
他明明十年苦读,是读书人中的佼佼者,更是取得殿试第四名好成绩,这是多少读书人梦寐以求的,却甘心沦为走狗,这简直是对读书人的侮辱。
他一如在国公府一般,被所有人厌弃排斥,文官不喜欢,宫中赵皇后一党觉着他是谢家人,也屡次三番故意刁难。
虽各自有各自的利益,却不妨碍他们都厌恶、鄙夷锦衣卫,更鄙夷从读书人变成锦衣卫并伤害他们文官利益的谢琰。
前户部侍郎张侍郎更是在他来查案时,抱着必死之心,一头撞上柱子,大喊。“做官家臣子几十载,绝不让一个走狗来侮辱。”
张侍郎大庭广众之下撞死一事成了导火索,哪怕谢琰查到他挪用赈灾银子的证据,也丝毫用处都没有,他就像一个靶子,成了众人的发泄包。
那时众多官员弹劾,甚至有些官员还闹着不上朝,所有人碰到他都指着他怒骂,骂他自甘下贱,骂他难怪只是庶子,他在朝堂举步维艰。
庆和帝下令让锦衣卫查户部侍郎,明显是要扩大锦衣卫一派的势力,往后他手中便有震慑六部的底牌,文官们自然不许。
这场明争暗斗双方都没讨到好处,文官集团损失部分权力,庆和帝也焦头烂额。
最终为平息他们的怒火,还是谢琰当了替死鬼。他以无证冒犯官员被杖责三十,又革去官职。
他没向谢家求助,听说被打得半残,身体被人拖走时地上是长长的血痕。人人都盼着他死,可过了三四个月,他又回到了锦衣卫。
从那时起,他也成了排除异己,扶植党羽,手段狠厉、人人憎恶的阎罗。
若前两年赵皇后怀疑他是谢家那边的人,跟他有几分不对付。那这两年,谢琰所作所为,就算是谢家一党,也早已让谢家彻底抛弃了他。
只要他不是谢家一党,赵皇后就想拉拢他,就算不是她们这一派的,也绝不能投了旁人。
赵皇后的贴身内侍福安正站在下首,他脸上带着笑意。显然等了一会儿,府中有人已经给他上了热茶放在桌上。
谢琰身着黑色衣袍,手拿绣春刀,刚刚下值从宫中回来,外头大雨倾盆,他衣襟处还沾着水迹。
见到福安,也没惊讶,只是沉默着走到主位坐下。
两年多的历练让他轮廓更加分明,一举一动干净利落,眼神凌厉,带着淡淡的杀气,虽面貌俊朗,却让人不敢直视。
不得不说,官家当时确实挑了把杀人的好刀,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下狠手将他打死,而不是只让他断了腿。
福安心中虽这样想着,面上却笑得有些谄媚,完全看不出来,前两年在赵皇后宫中还是他特意让人打断谢琰的腿,这几年更是三番五次的语言侮辱谢琰。
“谢大人,这几日天气燥热,皇后娘娘颇为担心您,特意找了京城一处庄园,那处夏季凉爽,谢大人可以去避避暑。”
说着便将手中的礼盒呈了上来。
谢琰面色如常,只淡淡的说了句。
“锦衣卫受天子令,其它的我管不了。”
显然不想接皇后的橄榄枝。
“瞧大人您说的,皇后娘娘只是觉得您为官家做事辛苦,所以想让您轻松一会。”
“如今太子地位稳固,你偏要去查一些东西,这不是打皇后与太子的脸吗?就算真的查到什么,也伤不到赵家分毫。”
“谢大人你走到这一步也不容易,到时皇后娘娘要您的小命,就如上次一般,难道官家会管吗?”
福安显然是提起上次庆和帝与文官之间的权力斗争,最后谢琰做替死鬼一事。
谢琰沉默一会,突然低声笑了起来,他起身走了下来。
“皇后娘娘在怕什么,官家知道吗?竟让你来拉拢我。”
“皇后娘娘只是提醒你,别做一些不该做的事,免得到时死无葬身之地。要杀你,还是很简单的。”福安看着一旁的谢琰,以为他是害怕了,眼神轻蔑的说着。
谢琰侧身,忽然反手狠狠抽了福安一巴掌,直打得福安后退两步又跌倒在一旁。
福安进宫多年,除了皇后,谁敢让他受过这样的气,他看向谢琰,却见他面无表情,只冷冷的看着他,眼神令人胆寒。
“人人都说国公府两位公子少年英才,小公爷更是步步高升,听说现在在文官中如鱼得水,不少大人夸赞,甚至往后入内阁也是指日可待。可谢大人,你就像阴沟里的老鼠,见不得光,人人喊打。”
“你说为什么兄长风光霁月,你却如此低贱,自甘为一介走狗。”他讥笑着道。
“我谢琰怎么样,轮不到你一个阉人前来置喙。”
福安显然被他戳了肺管子,他爬起身指着谢琰。
“好,好,好,我福安就看看你能嚣张到几时。”说完便快步走了出去。
谢琰看着他的背影,转身回屋。若说这几年,一开始是筹谋着进锦衣卫能快些升官。可等真的到了这一步,却有种人在局中的无奈感。
事情已然到了这一步,哪方都不愿意让他善终。他目光透过窗棂,看向青州那个方向。在他身前,满目疮痍、大雨滂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