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聿为回到家,第一眼先看的是自家媳妇,然后才注意到媳妇身旁的姑姑。
他加快步伐,到了她们跟前。
“姑姑。”
陈姑姑看着眼前这张冷竣刚毅的脸庞,笑道:“怎么黑得跟炭一样?”
她拍了拍侄子的臂膀,肉更结实了,孔武有力。
“夏天太阳晒的。”陈聿为眼眸带笑,余光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乖乖站在旁边的姜渺渺。
姜渺渺立刻感觉到了陈聿为灼热的目光。
他在偷偷看她。
姜渺渺手指紧抓着衣角,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这个时代的长辈思想还是很保守,在他们面前要十分注意礼节,不要表现得太过亲密,影响不好。
她迅速瞪了陈聿为一眼,带着深深的警告意味。
别看了,别看了!你姑姑在呢!
严肃点!
要矜持,别像条饿狗看见吃的就挪不开眼了!
陈聿为笑得更厉害了,他姑姑不是那种会端架子长辈,不会故意找事生事,给人脸色瞧。
姜渺渺简直没眼看,陈聿为笑得露出一口白牙,他皮肤黝黑,笑起来就……非常显眼。
这一幕全都被陈姑姑看在眼里。
三十几岁的大老爷儿笑得跟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陈姑姑觉得好笑之余,心里隐隐有一股感伤。
她仿佛看见了风华正茂的小弟。
他拉着姑娘的手,笑着和她介绍:“二姐,这是我女朋友贺燕。”
这个叫贺燕的姑娘长相很漂亮,大方得体地喊了她一声二姐,她笑容就像阳光一样灿烂明媚,衣着打扮亮丽,一看就不是普通家庭出身的女孩子。
小弟是爸妈的老来子,打小身子骨就不好,家里都宝贝得很,怕他活不了,给他取了个贱名,狗崽子。
爸常年不在家,妈忙着工作,小弟几乎是她在照管。
姐弟俩关系一直非常紧密,彼此关心,小弟有了喜欢的人,第一个告诉的就是她。
陈姑姑很为小弟有了喜欢的人而高兴,身居在高位家庭,她和大哥一样,选择的婚姻对象是经过父亲挑选的,门当户对,于家于己都好。
陈姑姑从小弟口中得知贺燕的真实身份后,很是不安,她第一想法是劝告小弟。
他们的父亲身居高位,在家庭中,是一个专制独裁者,对资本家有很深的偏见,很少有人敢违抗他。
小弟不听她的劝。
“二姐,如果你因为贺燕是资本家的女儿而看轻贬低她,我会对你很失望。我喜欢贺燕,喜欢的是她这个人,而不是她的身份,她家的钱财。她家的立场是明确的,她本人也绝对不可能做出通敌叛国的事!我为什么不可以和她在一起?”
小弟坚定选择要和贺燕在一起,爸知晓以后,亲手打断了他的腿,用皮带抽得他遍体鳞伤,躺在病床上整整一个月。
爸坚决不同意他资本家的女儿有来往,用尽手段也没能让小弟屈服。
最后直接把小弟逐出家门,断绝父子关系。
谁也没想到他会死在战场上!
陈姑姑很长一段时间不相信她亲手带大的小弟死了,她固执地认为是消息弄错了,小弟怎么可能死呢,小弟尸骨送回家的时候,才认清现实。
小弟走了,贺燕也消失了。
后来再见到贺燕,是她牵着一个白生生的小男孩踏进陈家,跪在爸妈面前,寻求帮助。
小男孩一看就是小弟的孩子,父子俩太像了。
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好奇地四处打量,一点儿也不怕生。
贺燕的情形很不好,衣服空荡荡的,瘦弱又憔悴,没有笑容的脸上,有一种独特的坚韧劲。
她用儿子和爸爸做了交易,决绝地离开了,再也没有出现过。
爸觉得小弟是因为妈过份宠溺,不加以严管,任由他胡作非为,把他的性子给养歪了,所以小弟的孩子他要亲自教养。
他教养孩子的手段残酷,剃光他的头发,穿大哥家孩子的旧衣服,每周吃两次忆苦饭……
陈姑姑劝过,阻拦过,都没用。
反而被她爸狠狠骂了一顿,让她少往娘家跑。
她爸越老越偏执,好好的一个活泼可爱的小男孩,被他养得性格冷淡对谁都不亲,不会在大人面前任性、放肆,对什么都不在意,没有渴求,只会听命令行事,和工具没有什么不同。
她爸很得意。
她妈临死都不想多看他一眼,拉着聿为的手,叫着大哥和小弟的名字。
幸好,聿为不愧是小弟的亲儿子,来自骨血里的叛逆。
他很清醒的知道自己要什么,不被她爸的思相和价值观束缚。
陈姑姑很是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