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六，诸事皆宜。</br>一大早，沈蓉换上了二月新做的春衣。</br>这春衣是老夫人让京中有名的绣坊给沈蓉做的。一共做了两套。</br>一套是杏黄圆领对襟褂子配月白杭绸月华裙。</br>另一套是牙白细纱半臂配十二幅挑丝线湘裙，搭一条鸭蛋青荷花纹披帛。</br>沈蓉穿了第二套。</br>她站在镜子前，细腰盈盈一握，如同二八少女，一点儿也看不出来这是一个生了孩子的妇人。</br>沈蓉让春杏将她刚入府时，老夫人送给她的珍珠头面找出来，沈蓉挑了一支珍珠步摇，觉得还是太过素净，又挑了一根珍珠簪子，插入发髻中。</br>春杏站在沈蓉身后看着镜子里沈蓉，赞道：“少奶奶可真美！这珍珠步摇可真衬您！”</br>沈蓉被春杏这一夸，脸微微有些发红。“就你嘴贫！”</br>“奴婢可没说错！”春杏将那沈蓉身上纹披帛，整理了一番，看着沈蓉的脸，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br>沈蓉若是再看不出来丫鬟有事，那就白长一双眼睛了，“说吧，有什么事？”</br>春杏面上闪过一丝忐忑，只见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br>沈蓉吓一跳，以为春杏犯了什么错，一颗心不由得沉了沉。</br>“少奶奶，奴婢……”春杏犹豫了下，想到之前少奶奶二话不说便救了春旺一家，便鼓起勇气，</br>“奴婢知道您准备买下人，奴婢就是想跟主子求个恩典，请少奶奶准许奴婢爹娘进府当差。”</br>春杏跪在地上，一脸期待地望着沈蓉。</br>这些日子，春杏发现府中变得越来越好。</br>而且，府中因为种地，在修整宅子，少奶奶还问她二月增加多少月钱合适。</br>日子越来越好，春杏将府中的事回去说了后，家里人一听府中还缺人，便起了进府当差的心思。</br>沈蓉眉头皱了皱，她有些不理解，这好不容易得了自由身，怎么会又想进府当下人？</br>可再一想，若是良民的日子好过，谁又愿意卖身当奴才呢？</br>最后沈蓉到底什么也没问，只道：</br>“起来吧，明日让你家人过来给我看看。”</br>又突然想起院子里另外两个丫鬟以前也是家生子，顿了顿，“你等会儿出去问问菊香和秋霞他们。”</br>按理说不管哪个府上，家生子轻易都不会放出去。</br>只是老夫人着实不善经营，府中日子越来拮据，主子又少，这才放了几家愿意出府的下人。</br>对沈蓉来说，家生子也好，从外面买来的下人也好，对她来说没什么区别。</br>不过，这事等会儿还是要跟老夫人提一下。</br>春杏见沈蓉答应了下来，脸上忙露出了笑容，“奴婢这就去！”</br>春杏刚起身准备出门，外面突然传来了喧闹声。</br>这时，兄妹俩跟猴子似的从外面蹿了进来，喊道：</br>“娘！打起来！那两个婆婆打起来了！”</br>沈蓉看了春杏。</br>春杏收到沈蓉的示意，点点头出了屋。</br>沈蓉弯下腰将两孩子头上的汗擦了擦，“这么早，你们这是去哪儿了，跑了一身汗。”</br>自从长生练武后，儿子平平天天一大早就跟着去，安安有时候凑热闹，也会跟着一起。</br>沈蓉摸了摸平平后背的衣裳，扬声道：“菊香。”</br>沈蓉话音刚落，菊香端着一盆温水走进正屋，“奴婢见小主子衣裳都汗湿了，去小厨房打了水来，少奶奶外头还在闹，您快去看看吧！”</br>沈蓉见菊香这么细心，心里越发满意了，“行，记得给他们俩把里头的衣裳都换了。”</br>“奴婢记下了。”</br>沈蓉刚出院门，便看到春杏往桂院这边跑来。</br>不远处，隔着各色果树，沈蓉能听到前面的争吵声。</br>“怎么回事？”沈蓉见到春杏，忙走上前问道。</br>春杏喘着粗气，“有两个婆子因为洒扫的事给吵了起来，后面吵出了火气，还打了一架，奴婢去的时候，那两个嬷嬷已经被管家安排人给拉开了，这会儿，她们正拉着管家诉苦呢！少奶奶要过去看看吗？”</br>沈蓉点点头，“过去看看吧，你跟我说说他们是因为什么吵起来的？”</br>春杏忙将自己打听出来的事告诉了沈蓉。</br>原来，自从府中修整一番后，虽然府中空地全都铺了土，用来种瓜果蔬菜，可院落与院落之间，也修了不少路出来。</br>那些路都铺了青砖，每日都要洒扫，沈蓉接手管家的事后，安排了两个婆子洒扫府中的路。</br>这两个婆子原先倒也干得兢兢业业的，后来那个张婆子发现西边那些院落，院子虽多，路也多，可那边没住人，路面就是隔几天打扫也没人发现，便起了偷懒的心思。</br>于是，她打着早干完活儿早点休息的旗号，跟王婆子商量了一番，一人负责府中一半的路，而她选的是以前西府院子的那些院子，也就是现在的西跨院落。</br>王婆子原先不知道张婆子的小心思，见张婆子选了西跨院落，还觉得张婆子是真仗义，把不好打扫的地方给得了去。</br>王婆子是个实诚人，事后觉得人家吃了亏，还给张婆子送了一回荷包。</br>可张婆子做的事，没过几天就被王婆子给发现了。</br>王婆子认为那边弯弯曲曲的路多，干完自己的活儿，还想着去帮帮忙，可没想到一进西跨院，张婆子正躲在屋里睡觉呢！</br>再一看那些路，全是枯叶，一看就是很久没扫了。</br>原本两人分了各自负责的区域，张婆子扫不扫，跟王婆子也没啥关系。</br>可王婆子想着自己每天累死累活地扫地，而这个人却天天躲着偷懒，便要跟张婆子换。</br>张婆子怕王婆子去管家那告她，只能不情不愿地换了。</br>可她到底心有不甘。</br>第二日早上，她不情不愿地在东院这边干活儿，正巧被管家遇到了。</br>管家见她当差如此不认真，呵斥了张婆子几句。</br>那张婆子眼珠子一转，拍着大腿嚎道：“龚管家，我一个老婆子，扫那么大一块地方，累得我腰酸腿疼的，不像有的人，狡猾得很，将西跨院那边抢了去，天天躲在没人的西跨院那边睡大觉，可怜我老婆子命苦啊！”</br>管家一听这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br>他也没惊动旁人，静悄悄地进了一趟西跨院。</br>他一进去，见院子里果然落满了枯叶，洒扫的婆子也不知道去了哪儿。</br>管家在一天事忙完后，傍晚将府里下人召集一起，当众罚了王婆子五十文钱，希望下人引以为戒。</br>王婆子心虚，虽然只偷了一天的懒，却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她以为是自己太背时。</br>没想到，她回到下人屋时，听到另一个婆子跟其他婆子说早上看到王婆子跟管家告状的事。</br>王婆子站在门外，气得浑身发抖。</br>当即就想去找张婆子算账。</br>可没想到今天张婆子回家了。</br>王婆子一口气憋了一晚上，越想越气，等天一亮，要开始干活了，她就立马找张婆子对峙。</br>张婆子自然不承认。</br>王婆子可不会听她说，她虽偷了一天懒，但到底是给王婆子背了锅。</br>王婆子要张婆子给她五十文。</br>张婆子压根就不承认没洒扫的事。</br>这还能忍？</br>王婆子最后还是忍不住动手了。</br>二人打得不可开交。</br>薅头发，抓脸，扇耳光，骂对方祖宗十八代.….</br>两婆子打得难分难舍，跟村子里那些村妇没什么区别。</br>沈蓉和春杏到的时候，两婆子正拉着管家一边抱怨活儿太重，一边让管家评理。</br>管家一个头比两个还大。</br>“少奶奶来了！”不知是谁看到沈蓉喊了一声。</br>众人听到喊声，忙转身对着沈蓉行了一礼。</br>“山叔，”沈蓉对管家行了半礼。</br>管家忙侧过身，苦笑道：“少奶奶这本是内院的事，你看这……”</br>昨天，他想着沈蓉刚接手管家，事情也不大，便自己出手整治了，可没想到今天一早居然又闹了起来。</br>刚才他看见春杏来打听消息，便知道这事少奶奶打算管了。</br>府中的下人都是跟了平阳侯府大半辈子的老人，这些年跟着平阳侯府，在外受了不少白眼和嘲讽，若是一味地罚，只会让人寒心。</br>沈蓉几个呼吸间，便想到了处理此事的法子。</br>“山叔放心，这事我来处理吧！你若是有事，便尽管忙去。”</br>管家听了这话，如蒙大赦，忙拱了拱手，逃似地带着几个小厮离开了后院。</br>沈蓉让春杏将坐在地上的王婆子扶了起来。</br>“张婆子，王婆子，你们二人可知错了？”沈蓉看着二人冷声道。</br>两婆子从没有见过一向好脸色的少奶奶突然就冷了脸，心里有些惶恐不安。</br>沈蓉看着二人脸上的表情，又扫了眼其他婆子丫鬟，道：“你们都是府中老人，老夫人心善，一直都记挂着你们，老夫人时常跟我说，这些年亏待了府中老人，日后定要为大家养老。</br>只是，府中什么情况，想必大家都清楚。你们莫要辜负老夫人她老人家。”</br>沈蓉这话一出，周围几个婆子脸上的神情动容地看着沈蓉，张王两婆子脸上也闪过一丝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