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色MPV驶入西郊。
拼车的乘热热闹闹离去。
陆瑶光向她们笑了笑,和这样的热闹郑重道别。
然后调转车头——
向截然不同的方向驶去。
窗外雨水嘀嗒,砸在挡风玻璃上,隔个许久,雨刷器才吱呀滑动两下。远处是刺耳的鸣笛,源源不断的武者正在地毯式搜索嫌犯。路灯在湿漉漉的柏油路面映出光怪陆离的形状。
陆瑶光摇下一半车窗。
任由飘飞的水汽浸润他的半个肩膀。
他打开车载电台。
上世纪的70年代的民谣摇滚缓慢流淌。
Countryroads,takemehome……
陆瑶光露出一点浅淡的笑容。
MPV专挑偏僻路段,在无人监管的乡村小道上行踪鬼魅。
陆瑶光单手握住方向盘。
仗着高超的驾驶技术和亲自改装的底盘,在最后一段路直接粗暴压过一段荒芜的田埂。
抵达了一处破旧的厂房。
他下车。
打开后备箱。
在低沉的音乐里,从手套箱抽出螺丝刀,在座位下翻出小型发电机,然后是钳子,切割机和扳手,他切开后备箱底部,先是拿出手术器械,然后熟练拆掉凹槽挡板,扔掉用于伪装千斤顶。
接着摘去掉防护面罩。
双臂用力,肌肉猝然紧绷。
把最后一层沉重的隔板抬起——
昏迷不醒的松灵,赫然就塞在其中!
松灵醒来的时候。
驾驶室半敞着门,轻缓的音乐从电台传出。
Countryroads,takemehome.TothepceIbelong……
请带我回家,回到我此生的归宿。
恍惚中。
松灵看清周围陈设,慌乱至极!
他被五花大绑在破旧的铁床上,那绳结复杂熟练,对方也不知预谋了有多久。他右手插针,具有强烈麻醉作用的液体正被源源不断灌入体内,原本引以为傲的先天武者真元,竟是寥寥无几!
陆瑶光走了过来。
温和开口:“你好,松灵。”
约莫是陆瑶光的眼神捉摸不透,松灵竟然一时间分辨不出,他是在叫自己,还是透过这个名字在叫别人。
松灵哑声质问:“你、你要对我做什么!”
陆瑶光戴上手套,因为条件简陋,没有穿惯常的白大褂,仅披了一层雨披。当他拿起手术刀的时候,松灵立刻就知道雨披是用来做什么的了,防止血液飞溅——防止,他,松灵的血液溅到对方身上。
松灵大惊失色。
他咬牙,用松家秘法,用力调动所剩不多的真元,一个扭身就要反抗。
陆瑶光耐心提醒:“别动。”
松灵的力气勉强回归。他警惕看着陆瑶光,对方太过诡异,在找回主动权之后,他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借助武者优势杀了对方,而是想要夺门逃跑——
砰!
这一次,子弹没有留情,而是直直穿透了他的肺部。
松灵一个踉跄,鼻腔里被什么堵塞,大滴鲜血从口鼻中涌出。
陆瑶光给他接上生理盐水,声线沉稳:
“不要浪费子弹。不用很久,很快就会结束。”
偏僻的厂房内,很快又归于平静。
陆瑶光视力不错,但为了在简陋的环境下实施手术,还是戴上了特别配备的无框眼镜。
除却轻微滞涩的动作,他就像是一位优秀的医师。
常人看到就会眩晕的皮下组织、筋膜和肌肉,在他的手术刀下被精准切割。那是熟读无数人体结构图、在玄创俘虏的尸体上反复练习之后的结果。
松灵被全身麻醉,但意识仍然清醒,他仓促吼道:“等一下,你在对我下手之前,有没有想过,怎么面对松家的怒火——”
声线却戛然而止。
松灵用一种惊恐到无以复加的表情看着他。
“你——你竟想剖了我的道种?!”
陆瑶光沉静看着松灵被剖开的胸膛。
普通人在这样的伤势下,早就晕厥濒死了。
松灵却撑到了现在。
他的生命力,顽强而妖异。
在他的胸腔右侧——那纠缠复杂的肌肉、膈膜、内脏间隙和结缔组织之中,有一颗黑色的“种子”。
那是松家至高无上的“道种”。
所谓的道种。
却是异诡身上割落的一部分。
他们把异诡植于血肉之中供养。
用经脉作为脐带,用丹田作为胎盘。
他们不断从异诡身上汲取“高超的武学天分”,然后用自己的筋骨,为脆弱的异诡竖起坚实的壁垒——
他们终生和异诡共存。
陆瑶光凝视着埋藏在松灵体内的道种。
童年时,他还不知事。曾有无数次,渴望这样东西能出现在自己体内。
他微微垂眸,轻笑。
那时未曾想过,有朝一日,会以这样的方式见到它。
松灵:“你剖了道种,松阳一定不会放过你——”
陆瑶光嗯了一声。
旋即刀口向下,没有任何拖泥带水,径直把那异诡剜了出来!
“每秒心跳170,收缩压160mmHg,松阳体内的异诡和你的同源。无论我是否对你动手,”陆瑶光平和开口:“松阳,一定能感知到这里的异常。”
“所以,我做什么都没有区别。”
他优雅擦了擦手术刀。
“我注定是——亡命之徒。”
陆瑶光拔掉了松灵的输液针头。
松灵表情惨白。
随着异诡被取出,一身真元不复存在,身体机能大幅度消退。
而那被剖开的胸膛,陆瑶光一开始就没打算给他缝上。
他可能要死在这里了。
松灵嘴唇颤抖,终于变成恳求:“救我。别让我死,你想不想成为武者?我可以告诉你怎么吸收道种——”
陆瑶光笑了下。
“谢谢。”
“我比你更清楚。”
“我以前,也叫松灵。”
松灵惊骇看着他。
他也叫松灵。
是他,竟然是他!
一个失格的松家子弟,一个普通人,怎么可能在那种手段下,活到现在!
陆瑶光探查了松灵的心率。
为他的死亡下了最后告知。
“还有10分钟。”
他低头看向腕表,走进驾驶室,打开电台。
温柔的歌声在雨水中飘荡。
陆瑶光轻声开口:“我还有事,不能在这里送你。你有喜欢的音乐吗?我还能为你做最后一件事。”
陆瑶光耐心等了他三秒。
微微侧头。
“既然你不需要。”
“那么。很高兴见到你,再见。”
男人换了另一辆车,即将奔赴雨中。
松灵怔怔听着远处传来的上世纪民谣。
TothepceIbelong。
回到我期盼已久的归宿。
他终于意识到什么,竭力开口:
“你——你拿了我的道种,是为了回洞庭湖,原来是这样——只有身负道种的人才能进去,原来如此——”
“救我,救我,你一个人去不了、松阳有一万种方法让你死在外面。”
陆瑶光在雨中转身。
颔首。
“确实。”
“但,那是我的事。”
松灵在那张血迹斑驳的手术台上挣扎。濒死前剧烈的意识波动,让他终于把整件事想通!
“你是回去……向他们复仇!”
“你做不到!”
“你再强大,也只是个普通人!”
陆瑶光垂眸。
“也许吧。”
“人生在世,唯尽力而已。”
“就算不能复仇——至少要亲眼看到真相,看清洞庭湖下面压着的到底是什么。”
再回头时。
已经多了惯常平和的笑意。
还有些说不出的遗憾。
第二辆车和开过来的MPV大相径庭。
陆瑶光已经没有时间可以耽误,他迅速进入驾驶室,转动车钥匙——
然后身形僵住。
在他的副驾驶座。
还坐了一个人!
他眸光如电,冷冷看去——
却在听到那道熟悉的声线时,微微一震。
楚砚:“你好,陆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