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李天澜与王天纵瞬息间的交锋。
夜幕之下,终局之后突兀而起的一剑才真正在所有人的预料之外。
没有人知道这一剑在暗中蛰伏了多久。
但此刻骤然爆发之下,剑气汹涌,浩浩荡荡,凌厉的锋芒简直堪称惊天动地!
这是真正的预料之外。
在这片战场上,这一剑简直就是最完美的隐藏。
因为李天澜在这里。
因为神在这里。
因为这突兀而起的一剑是剑二十四。
李天澜和神或许都曾经感受到过这一丝剑气。
李天澜认为这是神的剑。
而神也认为这是李天澜的剑。
双方都不曾想过这片战场上还会有第三道属于剑二十四的剑气。
于是在王天纵离开之后。
在神几乎要下定决心对李天澜出出手的时候,这一剑毫无征兆却又歇斯底里的爆发出来。
剑光笔直浑厚。
如同夜幕中的一道惊天长虹,又如同急促奔流的涛涛大河。
狂乱的剑气从夜幕的各个角落里不断飞射。
李天澜的剑意不受控制的开始涌动。
刹那之间,天上地下已经全部都是剑光。
疯狂的剑。
决然的剑。
每一缕流转的光芒,全部都是决然。
神依旧伸着手,他还未曾出手,这近乎铺天盖地的一剑已经直接到了他的面前。
神的身影笔直站立,看上去神秘而威严。
但他黑衣下的脸庞却显得有些错愕。
破晓说的很正确,他确实没有什么束缚,但不代表他没有顾虑。
现在杀了李天澜,他同样也要考虑很多东西。
所以剑光在手心汇聚的时候,他的内心同样有犹豫,有迟疑。
但他却没有想到这暗中蛰伏的一剑却是如此的决然果断。
他还在犹豫的时候,对方就已经直接出剑。
剑气汹涌,疯狂而暴烈。
这一剑像是警告,又像是决战的开端,其中表达的意思在明显不过:你不能杀李天澜。甚至连有这种心思都不行!
如此霸道!
神陡然间扬起了手掌。
凝聚到极致的剑气在他手心中依次盛放,如同一朵凌厉而唯美的花。
两道剑意在所有人都反应不过来的情况下撞在一起。
天地间想起一片混乱的嗡鸣。
废墟远方的山上陡然出现了一片混乱迷蒙的光彩。
夜幕不在纯粹,光明不在刺眼。
大片的空间如同动荡的海面不断波动,变成涟漪层层扩散。
涟漪无声无息,但所过之处,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飞扬的尘埃。
完全被两道剑光充斥的空间里突然升起了一轮寒月。
寒月很小,但出现的刹那,却真实的取代了天幕的星光。
神扬起了手中巨大的有些夸张的镰刀。
镰刀上光芒流转,附近小片的空间都微妙的发生了扭曲,最终变成了天都炼狱很少出现在黑暗世界中的绝学。
星河银!
镰刀变成了寒月疯狂旋转。
大片破碎的虚空瞬间向内坍塌过来,漫天星光似乎都在不停的震落。
神的眼神中只有一道极为模糊的身影,他看不到对方的脸庞,看不到对方的身形,对方明明就在眼前,近在咫尺,却像是像个着整个世界,只有剑光在他身前不断的汹涌着。
旋转的镰刀在虚空中疯狂呼啸。
神眯起眼睛,面对这莫名而突兀的一剑,他的手掌似乎动了动,又似乎没动。
但被两道剑气破碎后一直想着四方扩散的虚空却猛地一滞。
绝情印。
无量印。
神罚印!
寂静的虚空里刹那之间出现了狂响。
整片虚空一瞬间完全扭曲起来,变成了一片又一片的漩涡。
漩涡汇聚成了风暴。
整片风暴在虚无寂静的虚空里不停的扭曲盘旋,如同夜色下升腾而起的一条巨龙,看上去无比的真实。
神的身影逐渐消失。
那把旋转的镰刀也完全消失。
风暴不停的分裂。
十道百道,密密麻麻的在夜幕下狂舞着,几乎要让真实占据整片虚空。
远远看过去,夜空中就像是出现了一道又一道在夜色里不停游弋的灰色光柱。
每一道光柱都是剑意。
巅峰无敌的剑意!
而突兀而起的剑光在骤然爆发的飓风中似乎已经消失。
但无数风暴汇聚的中心,依然响彻着一声又一声金铁交鸣的声音。
那声音凛冽刺耳,几乎要响彻全城。
李天澜看着视线中的一切。
他的眼神中第一次露出了毫不掩饰的震惊情绪。
他震惊的不是神堪称绝对的强大。
而是这突兀而起将他守护在后方的一剑。
这一剑
是剑二十四。
剑二十四有很多条道路,但演变到了极致的剑意,就是真实和虚幻。
这是黑暗世界顶尖人物都知道的天骄之路。
但每个人的真实和虚幻都不相同。
神的剑意代表的是真实。
李天澜也有自己的真实剑意。
两种剑意看似相差不远,但细微的差别,却代表着不同的方向。
而现在...
在神足以磨灭一切的真实风暴中,突兀而起的那一式破碎山河将本质完全表露出来。
神的剑是真实。
而这一式破碎山河,则是虚幻。
最关键的是。
这是李天澜自己的剑道。
只属于他自己的剑道。
如果他突破了无敌境,他自己出这一剑,大致也是现在这种模样,不会有本质的差别。
这绝对不是对方借了他的剑意就能做到的。
换句话说,暗中这突兀而起的一剑,用的是属于李天澜的剑道。
从剑气到剑意,都几近完美无瑕。
所以这一剑的实力境界不如神,但在那片恐怖的风暴里,虚无的剑意却始终存在着。
李天澜死死的盯着远方的夜空。
这到底是谁的剑?
从破碎山河这一式绝学出发,所有的人选只有那么几个。
爷爷不可能,他已经跌落无敌境。
林枫亭也不可能,他的实力不需要去借剑意。
神就在眼前。
如此一来,剩下的唯一的人选,只有一个。
轮回宫主!
可李天澜却能够清晰的判断出这一剑的实力。
论剑气凌厉程度,这一剑至多相当于稳固了境界的无敌境,距离无敌境巅峰还有很遥远的一段距离。
所以这一剑借了他的剑意,与剑气相合,最终才将威力提升到了接近巅峰无敌境的程度。
如果这一剑出自轮回宫主。
那岂不是说如今神榜第四位的轮回宫主只是刚刚稳固了自己境界的无敌境?
这怎么可能?
“咔嚓...”
真实压制虚幻的风暴里突然响起了清晰的断裂声。
无数恐怖的风暴刹那间彻底消失。
神的身影手持镰刀,重新出现在空中。
一把断裂的剑锋在他身前坠落。
剑锋破碎成了无数截,纷纷扬扬的落下,最终变成了灰烬,随风而散。
神默默的看着剑锋破碎的灰烬纷纷扬扬。
他不认识这把剑。
但却可以肯定这绝对属于名剑行列的兵锋。
但如今剑已粉碎。
人又在哪?
“装神弄鬼。”
神突然开口说道,他的声音清晰的传遍全场。
李天澜突然觉得这句话真的有些讽刺。
神缓缓转身,看着李天澜。
他的眼神动了动,最终朝着李天澜走了过来。
李天澜身体有些僵硬的站在原地,看着越来越近的神。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
数百米。
百米。
数十米。
神身上的剑意再次升腾而起,凌厉狠辣。
回应神的却又是一片汹涌浩荡比之刚才更加疯狂的剑气。
所有的剑气将李天澜完全包裹起来。
这一举一动,都向神传达着一个在清晰不过的意思:你想杀他,除非我死。
神冷哼一声。
保护着李天澜的剑气却始终沉默。
这沉默是如此的温暖。
“出手帮你的是轮回宫主。”
神突然开口道。
这是他唯一可以想到的人选,但却又是他不确定的人选。
直到这一刻神才突然想起来,他从来不曾见过轮回宫主。
他见到的只有秦微白。
秦微白的意志,就是轮回宫主的意志。
这在黑暗世界中已经成了共识。
所以轮回宫主沉默的时间越来越长,以至于秦微白的存在感越来越强。
但轮回宫主的存在感再渺小,也没人敢小看他。
神确定刚才那一剑论本质,距离巅峰无敌境还有相当遥远的一段距离。
轮回宫主的真正水准若真的是这样的话,那她当初根本不可能胜过古行云。
可他现在却是神心中唯一的人选。
所以他才会走过来试探李天澜。
李天澜静静的看着神,他的眼神宁静而深邃。
漫长的沉默中,他不曾回答神的问题,而是开口轻声问道:“你是谁?”
神的眼眸似乎波动了一下,就连身上的剑意都下意识的收敛了些许。
“我是神。”
他平静的开口道。
“你与李氏有关。”
李天澜说道。
神顿了顿,沉默不语。
沉默本身就是默认。
李天澜自嘲的笑了起来:
“你与李氏有关,为何要杀我?”
神沉默了很久,才淡然道:“李氏负我。中洲负我。”
李天澜沉默下来。
神突然间似乎有些兴致索然,他想到了李天澜的处境,突然笑了笑,他身上的剑意已经完全消失,变得有些萧索:“我暂时不杀你,但东欧乱局,从内到外,你身边处处都是危机,李天澜,我问你一句,东欧之乱到了终局,若是中洲负你,你当如何?”
这个问题砸在了所有人都关心的关键之处。
在场每个人都看着李天澜。
李天澜沉默着,迎着神的目光,良久,他才淡然道:“中洲不负我,我不负中洲。”
他还是没有回答神的问题。
可他的回答却足以说明了一切。
他不负中洲的前一句,是中洲不负他。
神笑了起来。
“我会看着中洲。”
他缓缓道:“如果结局不是你希望的那样,你临死前,我会跟你喝一杯。”
他的视线望向四周,朗声道:“宫主殿下,何不出来一见?”
四野仍旧是沉默。
虚幻的剑意中,就连神都发现不了对方在哪。
神等了一会,默默的点了点头,指了指李天澜,随即缓缓转身。
破败的废墟,寂静的夜。
山下开始出现了灯火。
群山在轰鸣震动。
一片弥漫着硝烟与鲜血的味道随着夜风传了过来,无比的惨烈。
疯狂而凝重的杀意呼啸着从山下扑过来。
山下出现了一道又一道的身影。
神没有回头,默默向前,他的脚步不急不缓,看上去有些孤独,但却并不寂寞。
李天澜看了他很长时间,才缓缓转身,平静道:“下山。”
山上的人已经很少。
李天澜。
秦西来。
教廷圣女安吉尔。
以及几名圣裁武士。
李天澜缓缓向前,路过安吉尔身边的时候,他突然看了安吉尔一眼。
他的声音逐渐变得温和起来,带着很浓郁的谦虚与歉意。
“圣女殿下,今夜的事情,我很抱歉。混沌殿下的陨落,我也很遗憾,但雪舞军团同样有雪舞军团的诚意,所以请殿下向教皇陛下转达我的歉意。”
安吉尔看着李天澜。
视线中,那是一张真挚而诚恳的脸庞。
但安吉尔却嗅到了一抹若有若无的虚伪与冷酷。
混沌的陨落绝对是个意外。
一位无敌境高手,在教廷都是真正的大人物。
教廷原意付出很多代价来缓和跟中洲的关系,但混沌的生命,却绝对不在教廷原意付出的代价之内。
但安吉尔如今却不能说什么。
面对这样的李天澜。
面对一个将中洲不负他放在前面的中洲元帅。
安吉尔不确定自己如果翻脸,等待自己的是什么下场。
哪怕她跟司徒万劫有很微妙的关系。
枭雄?还是奸雄?
安吉尔看着李天澜,她沉默了一会,才声音轻柔道:“教廷的诚意并不会改变,殿下,今夜我愿意跟您一起出发。”
李天澜的眼神亮了亮,眼底深处掠过一抹笑意。
安吉尔看到了这一抹笑意,但却觉得浑身冰冷。
“下山。”
李天澜转过身,又说了一次。
下山的人下山。
上山的人上山。
双方最终在山腰处相遇。
一片浓烈的近乎令人窒息的血与火的气氛中,一道浑身是血的身影缓缓走到了上山的大批人群的最前方。
他的手中紧紧握着一杆旗帜,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声音洪亮道:“中洲雪舞军团迅雷师师长李宗虎报道!”
这一夜是东欧八月七日晚间八点零五分。
李天澜到达东欧的第十五个小时。
李天澜看着面前浑身是血的李宗虎,看着他手中的旗帜,看着他身后的‘大批’人群。
他的嘴角狠狠抽搐了下,眼神一瞬间变得无比残酷。
他的面前确实是一大群人。
迅雷师五千精锐分成两批进军乌兰国。
第一批足足三千人。
如今站在他面前的,粗略一看,不到六百!!!
李天澜深深呼吸一口,伸出手,接过了李宗虎手中的军旗。
军旗一片猩红。
但军旗两面的星辰在夜空中却愈发闪耀。
李天澜怔怔望着手中的军旗,沉默了很久。
一片沉默中,不到六百的精锐在他面前整理好了阵型。
无尽的疲惫中,每个人透露出来的却是近乎狂热的张扬与战意。
李天澜握住军旗,看着眼前的军队,属于他的军队。
他的视线从军队看向远方,最终看向了雷基城。
数百人的视线中,李天澜拿着军旗,指向了雷基城的方向,平静道:“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