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子!
匡占东心头满是苦涩。
虽然说他已经早有预感,实名举报事件很可能会导致让他成为弃子,被推出来背锅。
但说老实话,人不到最后关头,心里难免都会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他也不例外,心里也存了幻想,希望领导能够保他,能够让他从苦海之中脱离,官复原职是不敢指望了,但去蹲几年牢,出来后再当一个好汉还是可以的。
哪怕不是好汉,就算是当个富家翁,他也是知足的,反正这些年攒下来的钱,几代人都用不完了。
可现在,他才意识到,之前的想法全都是幻想,领导要的,是他的命。
说没有不甘心,那绝对是假的。
可是,他敢拒绝吗?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他是领导的近人,经常聆听领导的教诲,知道领导是一个家庭观念很重的人,经常向他们说,如果一个人连家庭都不顾及的话,那么,这个人和畜牲又有什么区别,又怎么值得别人去信赖?
而且,要有一种理念,一种观念,可以做好为家庭随时奉献一切的准备。
什么是家庭?
不止是他的家庭,也包括领导的家庭,而且,更包括他们这些围绕在领导周围之人所组成的大家庭。
现在,轮到他为了这个家庭,去奉献出所有一切的时候了。
而且,领导的暗示已经很明显了,如果他愿意为了这个大家庭去奉献的话,那么,领导就会照顾好他的小家庭。
当然,如果他不愿意为了大家庭去奉献的话,那么,领导自然也不会去照顾他的小家庭,而且,对他有不满,有情绪,觉得因为他一个人破坏了大家庭和谐团结的那些人,会对他的小家庭做什么事情,也是领导所不敢保证的。
“匡占东,你自己把这些事情好好想清楚,不要再执迷不悟,要懂得迷途知返!安副组长已经被你气病了,希望你能在他回来之后,向他主动坦白,把你做过的事情,一件件一桩桩的说清楚!给你自己一个交代,也给党和人民一个交代!”
而在这时,周康健望着匡占东,又满脸语重心长的沉声道:“一切交代清楚之后,我相信组织会给你一个公允的评判,而且有句俗话说得好,抗拒从严,坦白从宽,你主动供述,组织会考虑道你配合调查,宽大处理你,如果你的问题不那么严重的话,待上几年就能出来,到时候,还可以和家人一起过年,听听鞭炮声。”
鞭炮声。
匡占东望着周康健,目光微微动了下,然后苦涩点头道:“周书记,谢谢您的提醒,请让我再好好想一想。”
浔阳已经禁止鞭炮很多年了,每次春节的会议上都会老调重弹,周康健作为县委常委中的一员,不可能不清楚此事,可现在,他却刻意的点了下鞭炮,这明显是在向他传递信息。
至于传递的信息内容,很简单,就是在告诉他,如果发生了一些特殊的不可控情况,那么听到鞭炮声时,便是他采取自我了断的时刻。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们在等你的消息,你的家人也在等你的消息。”周康健点点头,郑重道。
匡占东苦笑着应了一声,脑袋无力的耷拉下来。
“迟副组长,要不,让他一个人静一静,好好考虑考虑?”周康健见状,向迟正华询问道。
“审查也要讲究方式方法,宽严并济,那就按康健同志你说的来,给他点儿时间,静一静,好好想一想。”迟正华笑着应下,然后向匡占东道:“匡占东,你要体谅康健同志的良苦用心,也要珍惜这次得来不易的宝贵机会,我希望,下次无论是我,还是安副组长见到你,你能给我们一个想要的答复。”
“好的,领导。”匡占东耷拉着脑袋,应了一声。
周康健便站起身神,向迟正华做了个请的动作,两人朝房间门口走去,周康健主动帮迟正华关门。
房门缓缓关上,匡占东的身影一点一点被遮挡,最终彻底消失在了周康健的视线之中。
他知道,这应该是两人此生最后一次见面,再相见,只怕就是天人相隔的时候了。
虽然明知道他们的计划就是利用匡占东的死亡,来让匡占东背下所有的罪名,让这件事情彻底了结,可是,此时此刻,他竟还是莫名有些兔死狐悲般的萧索。
因为,他很清楚,人的欲望是没有止境的,得到了一些,就想去追求更多。
关建树他们的脚步,不会停止,一·二九矿难这样的事情,以后也一定会再出现。
这一次,是匡占东替他们背下了所有。
那么,下一次,又会是让谁背负起所有呢?
是否会有一天,让他背负起所有呢?
而这样的循环,又会在什么时候才宣告结束?
他也好,关建树也罢,真的就能那么心安理得的享受这所有得来的一切吗?
未必吧!
别人不知道,可是他很清楚,关建树早已成了华藏寺的常,每每寺庙宣称修缮,对外封闭的时候,便是关建树在里面打坐参禅,诵经消孽的时候。
华藏寺嘴上说是为了避免踩踏事故,才不再在新年夜晚让信众们去争什么头香,可每每除夕凌晨时分,寺庙内都灯火通明,佛像宝相庄严,青烟袅袅,檀香如云。
而那恢弘的大雄宝殿佛祖像下,都跪着一道身影,虔诚之至。
只是,不敬苍生敬鬼神,将人命视作了草芥与蝼蚁来践踏之人。
只是烧烧香,念念经。
这漫天神佛,真的会保佑他平安一世吗?
还是说,刽子手只要丢了沾满血腥的屠刀,就能立地成佛?
……
桥洞下。
柳生智啃着从街上垃圾桶里翻检出来的馊包子,味道熏得人都快要吐了,可还是一口一口艰难的往下咽。
这两天,他发现有人在盯着他。
而且,盯着他的人似乎并非是浔阳官面上的人,也并没有发现他是省纪委调查组一员的事实。
这时候,他自然要把戏演个全套。
好容易将包子塞进肚子里,又拿起旁边捡来的矿泉水瓶子,灌了几口冷水后,柳生智拿起从路边捡回来的烟屁股,塞在嘴里一根,拿打火机点燃,深深的抽了口,脸上满是陶醉。
烟云缭绕,柳生智只觉得肺脏火烧火燎的刺痛。
娘希匹啊,这罪受的,副厅算个屁。
柳生智觉得,这一遭走下来,他老柳要立地成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