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深身体一僵，缓缓地转身。
“嗬嗬嗬——”
粗重的喘息在他身后响起，气息紊乱得像是行将就木的老人。
不过事实也的确如此，毕竟她已经被关押在这里上万年了，因为春的存在，莲花舆阵源源不断地为她提供庞大的气血，而魁武罗这个种族的寿命又极其的长，因此，她还始终处于年轻时的状态。
陈深吃了一惊，连退两步，和顾清歌撞在一起，两人一同跌落到乳白色的岩地上。
周琅也被吓得不轻，毕竟在这种地方，忽然出现一个活了上万年的女人什么的，简直比见到鬼了还要恐怖。
“你是谁？”陈深平复好心情，强压下心底的恐惧，颤抖着声音问道。
女人被四根星链锁在一只极其粗大的钟乳石上，她的胸口还插着一柄依旧闪着锋利寒光的长枪，它的形式还很是粗糙，不过材质却是极佳。
“多少年了？终于有人到了这里。”披头散发的女人出声，声音沙哑得像是抓了一把沙砾在嗓子里。
“你是谁？”顾清歌又问了一遍。
女人对他们的话置若罔闻，自顾自地说道，“神的主宰，从天地开辟之始，万物生长，灵魂聚集而又溃散。不可抗拒的规则，无法逃避的囚笼，笼罩在世界上方的手，拨动着时间的轮盘。”
沉默良久，女人终于再次开口，“没想到，那一场战争，居然是你们人族赢了。”
“你怎么看出来的？”陈深问。
“你的服饰，以及你的气息。”女人幽幽地说，“没想到，一个二十年的人类，竟有了第四境的气息。”
“第四境？”陈深疑惑。
“第四境就是巽境，这个女人恐怕和人皇伏羲是一个时期的，她不遵从伏羲的八卦也正常。”顾清歌压低声音解释。
“百会穴，关元穴，太冲穴，肩井穴，肾俞穴，檀中穴，合谷穴，廉泉穴。”女人幽幽地说，“合百族为一，分四肢百脉，化八穴以流。人皇伏羲的八卦，的确精妙。”
陈深汗颜，毕竟天宫已经不再以八穴定品阶，而是以天地玄黄四字精玄，因此，陈深只知道八穴是哪八穴，但对八穴的理解并没有这个女人深。
“八穴，沐沐教给我的大衍心法有七个四字口诀，也不知道与伏羲的八卦有没有关系。”周琅扶着钟乳石，突然想到。
“你还没有回答我们的问题，你究竟是谁？”陈深问。
“我，我是鬼族，是魁武罗。”女人回答。
“你没有名字吗？”顾清歌又问。
女人艰难地歪头，星链紧跟而动，发出诡异的摩擦声，像是魔鬼在磨刀。
“我记得，我是有人族名字的，不过，我忘记了。”女人回答道。
“你叫秦岚吗？这里有这两个字。”陈深指着钟乳石上刻着的密密麻麻的名字。
“秦岚，秦岚……”女人疯魔般念叨着这个名字，良久，她猛地抬起头，“我叫秦岚！”
“吱吱吱——”巨大的大鲵围过来，却不敢离他们，或者是离女人太近。
“簌簌簌……”
大鲵们伸出粗糙宽厚的舌头，舔舐着秦岚周围的钟乳石。
“是你让它们变成这样的？”陈深问。
“我是鬼族，是山鬼，让它们变成这样的怎么可能是我？”女人轻笑，见陈深两人许久都没有回话，她缓缓地说出答案，“是饕餮的尸体，它和狐族的王还有那些人族就在你们脚底下。”
“什么？”陈深和顾清歌同时惊呼。
“往下面看吧，看看他们，他们也已经寂寞很久了。”秦岚轻声说。
“他们，也还活着？”陈深试探性地问。
“他们都死了，同归于尽。”秦岚摇着头。
陈深松了口气，对顾清歌说道，“小心，退开些。”
顾清歌点头，默默退到秦岚的对面。
“轰隆隆——”
翻涌的云雾从陈深肩膀处窜出，瞬间弥漫开来，湿润的云雾扑打在秦岚脏兮兮的脸上。
“水族，无支祁。”秦岚幽幽道。
“轰！”
陈深朝着脚底下凝结成块的钟乳石斩去，之前他还没注意，原来他们脚底下踩着的，也是巨大的钟乳石，不过它是灰暗色的。
“咔咔咔——”
坚硬成块的钟乳石轰然炸出一个巨大的缺口，碎裂的灰暗色钟乳石块坠下，砸在下面炸出灰蒙蒙的尘柱。
没想到这下面居然还有一个如此巨大的空间，如果没有秦岚提醒，谁都不会想到自己脚底下是空的吧？周琅咋舌。
周琅和陈深一样趴着向下看去，离这里大概有六米的高度，下面的巨大空间同他们所在的空间不同，似乎是一个古老的宫殿，青砖铺满了整个地面。
“清歌。”陈深唤了声顾清歌。
顾清歌点头，和他一起站到破洞边。
“唰——”
没有犹豫，两人立即一跃而下。
“哐当！”
陈深两人同时落到宫殿极长的阶梯上，原本踌躇不敢跳下的周琅被引力牵引着，面目全非地跌落。
“哎呦！”周琅捂着摔疼的屁股，痛苦地连跳了好几下。
“难以想象。”过了许久，陈深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
如今距那场惨烈的大战已经过去了万年，可这里却依旧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暗红的血痕无处不在，巨大阶梯两旁雕着龙凤的扶梯碎裂一地，他们脚下的青砖阶梯也不知被什么东西犁了一遍，极其杂乱。
“那是……什么东西？”顾清歌指着前方，细白的手臂剧烈颤动。
陈深将目光从那些披甲的白骨中抽出，抬起头顺着顾清歌所指的方向看去。
在他们正前方，巨大阶梯的顶端，一个由白骨垒起的王座上，端坐着一个人形生物，它的身体还没有完全腐烂，尖利的白骨从灰黑色干枯的皮肤下钻出。
威严肃穆的脸上不屈地睁着四只眼睛，额头上的两只竖眸尤为阴厉。
古老的黑铠还在闪着寒光，黑铠胸膛处插着的那柄直剑也还在闪着凌冽杀意。
“那就是……与先祖死战的主宰境饕餮。”顾清歌打了个寒战，面对天敌天生的恐惧感在她心底炸开，她难以想象，先祖究竟是如何和这种生物作战的。
陈深压下心底的战栗，缓缓将视线转向王座下、横七竖八地躺在阶梯上的累累白骨，累累白骨中，一具有着八只白尾的尸体吸引了陈深的注意。
倒也不是陈深的洞察力多么强大，而是因为那八条白尾还依旧鲜艳，每一根尾发都无比柔顺。
“那就是，我狐族的先祖。”顾清歌遥遥看着那具除了尾巴、其他都已成白骨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