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时分。
林隐寨上下一共九百九十九人被悉数赶到了一块空地上。
三十名强壮的陆家军士兵把他们围着。
这群人中,妇孺占了一大半。
青壮年男子仅有两百余人。
剩下全是孩童。
他们的脸上还残留着睡意和一丝茫然。
那两百多名青壮年的双手被反绑在背后,而执行捆绑的,是他们的亲人。
一个林隐寨的男子转头对他的婆娘抱怨道:“我说孩子他娘,别人让你绑,你还真绑啊,还绑这么紧。”
他身后的女人怀里抱着一个熟睡的男孩,闻言,斜了他一眼。
“你就知足吧,你看看阿奴达,被捆成什么样子了?”
男子转头看向旁边的一名同伴。
那名同伴双眼肿胀,因为不配合被寻龙军狠狠教训了一顿。
最后,还是被士兵们亲自上手捆绑,全身像被粽子一样裹得严严实实,双手完全无法动弹。
实惨!
相比之下,自己只被绑着双手,实在是幸运多了。
他瞬间便找到了平衡。
在寻龙军的要求下,众人排成了整齐的队伍。
站在最前面的是林隐寨的寨主雷霸天。
他并没有被捆绑,但窝囊地缩着肩膀,神情憔悴,早已没有了平常的嚣张气焰。
陆晋庭望向眼前这群与他想象中完全不同的“山贼”,也有些哭笑不得。
如果他们真的是山贼,那好办,直接剿灭即可。
但事实上,这群人并不能算作真正的山贼。
他们打劫只是在无法养活部族时的无奈选择。
而且,寻龙军昨晚已经探查过这个山寨,发现他们除了抓来吴芮外,并没有伤害其他无辜百姓。
陆晋庭摸摸下巴,陷入了纠结。
他负手而立,身上散发出的锋利气势让这群人不敢直视。
“你们可知我们是谁?”
闻言,林隐寨的百姓纷纷点头表示知道。
甚至连一些三四岁的小孩也跟着点头,脆声声地说:“寻龙军。”
不得不说,如今寻龙军在南蛮百姓心中的地位非常高。
这支寻龙军是去年突然出现的,背后疑似有官府支持。
他们不仅帮助南蛮百姓修路建房、教他们养鸡养羊,还建立了盐厂,为整个南蛮地区的百姓带来了福音。
在南蛮百姓心中,他们就是保护神一般的存在。
林隐寨的百姓们,也曾涉足贩盐,但多次被苍南山一带强大的山贼团伙掠夺。
于是,雷寨主大手一挥,决心仿效他们,开始劫掠过路的商人。
不久他便意识到,南蛮之地山贼横行并非无因。
抢劫这种手段,不仅省时省力,而且回报丰厚。
只要精心策划,避开那些大型的山贼团伙,他们便能迅速积累起财富。
特别是近几个月来,他们的抢劫行动几乎未曾遇到任何阻碍。
当然,他们也有底线,只劫取货物,绝不做任何伤天害理之事。
林隐寨在拥有了一定的财富和粮食后,自然也不再频繁下山抢劫。
昨日是他们近期首次下山,却意外地遇到了一群异常的商人。
不想,最后还引来了寻龙军。
面对寻龙军那威严的装束,林隐寨的百姓们毫无反抗之心。
他们只感到羞愧,哪还敢有任何反抗的念头。
陆晋庭和江年对看一眼,都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如此配合,他们还能说什么呢?
陆晋庭又问:“你们现在知道错了吗?”
林隐寨的百姓们纷纷点头,一些老人甚至开始责打自家的年轻人。
“我早就说过,我们有钱了,就别再去做这种打劫的勾当,你们就是不听,非得跟着寨主去。”
那些被绑的魁梧汉子,只能默默地承受着责打,脸上写满了苦楚。
他们抱怨道:“是寨主下的命令,我们哪敢不从?”
雷寨主听到这些抱怨,脸上也露出了尴尬之色。
他委屈地望着站在不远处的吴芮。
陆晋庭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自然也注意到了吴芮。
少年一身深青色长袍,小脸端正清奇,如青松般挺拔。
他疑惑地问:“你看他做什么?”
雷寨主支支吾吾地解释:“是小先生告诉我,说什么……我们作为山贼,送到嘴边的肉都不吃,岂不贻笑大方?”
陆晋庭:……!!
不愧是吴楚洵的弟弟,两兄弟都不是省油的灯。
难怪吴芮见他时一脸淡定和激动。
想必他早就知道了官府的告示,故意设局引诱这些人去做案,算准了自己会来。
行,真行!
……
这次的突击行动,对陆晋庭而言,是几个月来最为顺利的一次。
没有流血冲突,却成功地带下山近千人。
陆家军为这些人找到了新的家园,一处离镇上近、依山傍水的宜居之地。
林隐寨的百姓对此表示非常满意。
陆晋庭也很满意,不费一兵一卒又解决了一个大患。
但吴芮却不满意。
因为他被陆晋庭扣在了盘龙山,不允许他再四处游历。
陆晋庭斥责他:“你莫要仗着自己有几分小聪明,便自诩算无遗策。倘若雷寨主此次下山伤及无辜,倘若我此次未曾及时赶来,你如何自处?”
吴芮被训得面红耳赤。
正是因为那寨主一直不让他离去,他才出此下策。
自然也是算好了那寨主的行事风格。
但面对眼前的“大嫂”,又无从反驳,只得默默承受。
陆晋庭气得扬言要给吴楚洵写信。
吴芮便更加老实了。
春闱后,吴楚洵日常带他游历京都,美其名曰散心,也不知是散的谁的心。
不过,兄弟俩的感情倒真是散出来了,比从前亲厚不少。
如今吴楚洵很有做兄长的担当,随时让他汇报行踪。
想到这,吴芮才猛然惊觉,他似乎已经快两个月没有给吴楚洵写信报平安了。
……
经过江年的大嘴巴宣传,陆石坤也找上了自家老四。
其实,两人的事在陆石坤看来,早有苗头。
自从家族受难以来,陆石坤对家人的期望便只剩下好好活着。
男子又如何?
只要小四平安喜乐,便都不是问题。
何况,那吴楚洵确实不差,对老四一片深情。
不仅将他们全族从矿山解救出来,还送钱送粮、出谋划策。
替他们送来陆家女眷,找回来几千陆家军,带来的无数钱财,修盐厂,广收流民的建议……
件件都是掉脑袋的事!
但吴楚洵一个丞相公子,为了老四,就是做了。
他这个长兄都未必能做到如此地步,还能说什么呢?
陆晋庭没想到兄长会如此开明。
他在心中暗暗骂着江年,但嘴上却只说:“兄长想多了,我们只是知己朋友。”
陆石坤微微一笑,难得带着几分戏谑的口吻。
“知己朋友啊?”
“老四,那你给咱们新军取的“寻龙军”,众人皆以为是因咱们盘龙山而得名,但我想知道,这‘寻龙’二字,到底是哪个‘询’字呢?又是打算‘询’哪条龙啊?
话音刚落,陆晋庭那张俊美的脸庞,肉眼可见地泛起了红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