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吴楚洵被江氏急召去,才知道左家出了事。

    昨夜一场大火,左家人连同江氏给左家送去的几名仆人,共同在火灾中丧生。

    那些下人是江氏买下来签了死契的。

    如今出了这种事,江氏自然也要花些银子补偿其家人。

    吴楚洵心头大惊,他立刻想到了左东明。

    他带上武士达匆匆赶去左家,却只见到一片废墟。

    火焰的肆虐将原本的房屋烧得面目全非,吴楚洵站在废墟前,神情严峻。

    五城巡防的官差正在清理现场。

    吴楚洵心神不宁,环顾四周,没有看见左东明的身影。

    他忙拉过一个官差,问道:“这屋主的男主人去哪了?”

    官差只打量了吴楚洵和武士达一眼,便微微躬身,恭敬道:“那位左公子跟着五城司的兄弟们去刑部了。左公子要求刑部调查起火的真正原因,看是否存在人为纵火的嫌疑。”

    吴楚洵心中一沉,连忙道谢。

    翻身上马,一抽缰绳,马儿疾驰而去。

    到达刑部,吴楚洵报了身份,王行之的父亲刑部右侍郎王明亲自出来接待他。

    问明缘由后,王侍郎亲自沟通南城兵马司,督办该案。

    吴楚洵见到立案出来的左东明时,心头一紧。

    小家伙的脸色苍白如纸,双眼空洞无神,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光彩。

    在见到吴楚洵时,他眼神才闪过一丝亮光,但随即又黯淡了下去。

    吴楚洵谢过王大人后,低声吩咐武士达回府通知江氏,安排人布置江家灵堂,以慰亡灵。

    武士达领命离去。

    吴楚洵长叹一口气,拉过面色死寂的左东明,策马慢行,往外城方向驶去。

    金水河畔。

    金水河在冬日里依旧静静地流淌,河面上雪花飘落,随风飘散。

    吴楚洵拴好马,牵着左东明并肩走在铺满白雪的小径上。

    雪花落在两人发梢,吴楚洵停下步子,解开身上的大氅披上左东明身上。

    左东明小脸被冻得通红,眼睛周围微微肿胀,看起来脆弱又无助。

    吴楚洵自己是孤儿,自是体会不到这种失去亲人的痛苦。

    他只能牵着左东明冰冷的手,劝慰道:“人死不能复生,你节哀。”

    左东明停下步子,望向河面上的飞雪,声音中带着嘶哑:“我没有娘了,也没有姐姐们了。”

    尽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吴楚洵心道,能倾诉就好。

    他只能揽着左东明的肩膀,无声地给予支持。

    “上次我娘还笑着说,等我明年春闱金榜题名,就换所大宅子,她们……她们怎么就忍心抛下我!”

    左东明声音中满是哽咽,但强忍着不让泪水滑落。

    自从上次在吴楚洵面前失控哭泣后,他便发誓要成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不再流泪。

    他清楚地意识到,如今左家就剩下他一个男丁,他必须勇敢地站出来,扛起左家男儿的重任。

    雪花纷落。

    左东明的情绪渐渐平复,他冻得通红的鼻子和眼眶,让人看了心疼不已。

    吴楚洵担忧地看着他,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你为何会觉得,这场火灾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故意纵火?”

    这个问题,瞬间让左东明脑海中再次浮现出废墟中家人的惨状。

    他胃里一阵翻涌,赶紧闭上眼,试图驱散那些可怕的画面。

    吴楚洵见状,立刻将他护在胸前,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给予他安慰。

    过了好一会儿,左东明才缓过神来。

    他脸色苍白,紧咬着牙关,声音颤抖地说:“我不知道,我只是……只是想要一个真相。”

    吴楚洵叹了口气,轻轻地将左东明拥入怀中。

    在这寒冬腊月,普通百姓家里都烧着炕,火灾时有发生。

    左家人多年习惯睡床,用炭火取暖,更容易引发火灾。

    吴楚洵虽然觉得意外可能性更大,但他也理解左东明此刻的心情,只能默默地安慰着他。

    小家伙的头紧靠在自己肩膀上。

    没过多久,吴楚洵便感觉到肩膀上一片湿润。

    他心中越发怜惜,将左东明抱得更紧些。

    南城兵马司办案效率果然高,仅一日便结了案。

    左家火灾,竟然真的是人为纵火!

    兵马司已经抓住了放火的凶手,并将其移交给了刑部。

    消息传来,众人皆惊。

    吴楚洵带着面色悲痛的左东明来到刑部,在审讯室见到了一个贼眉鼠眼的男人。

    那男人虽然神色低落,但眼神中却不见丝毫慌张。

    吴楚洵暗自留意到,刑部官员和差吏对这男人的态度竟然颇为气。

    他心中一沉。

    这可是刑部侍郎亲自过问的案子啊!

    左东明一见到这男人,顿时情绪激动起来,疯狂地扑向他:“你这个贱奴!杀人凶手!还我家人性命来!”

    这已是他能想出来最恶劣的辱骂之词了。

    左东明声音凄厉,拉着吴楚洵的手哭道:“楚洵哥哥!我认识他!他是轩辕亮的护卫!一定是轩辕亮指使他干的!”

    提到轩辕亮,那男人脸色突变。

    他小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张了张嘴又闭上了,低着脑袋不敢吭声。

    吴楚洵神色肃穆。

    那审讯的几名官员面面相觑,一脸为难。

    这吴大公子不仅是吴相的长公子,也是皇帝的身边的亲卫,御前的大红人,他们自不敢得罪。

    可这男人,也是越王家的护卫,那越王乃是当今圣上的生父,身份同样尊贵无比。

    几名官员心中暗自叫苦,这烫手的山芋怎么就落到了他们的头上。

    他们这才恍然大悟,为何今日王侍郎会突然称病不出。

    原来早已看穿了这其中的门道,选择避而不理,真是高明。

    吴楚洵扶着面色悲痛的左东明在一旁坐下,语气冰冷地开口道:“先说说清楚这案子的来龙去脉吧。”

    听到吴楚洵的话,几名官员这才回过神来,端正了坐姿,开始讲述案情。

    事有凑巧。

    原来,这名男子在放火时,恰巧被一名醉汉撞见。

    等到白天五城司的官差前来排查时,那醉汉回忆起昨晚的情景,有些印象,被带到现场进行指认。

    当时已近半夜,醉汉又喝了酒,原本记忆有些模糊。

    但未曾想,那男子竟然又回到现场。

    醉汉恰巧与那人四目相对,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了昨夜火光下,那双贼眉鼠眼的小眼睛。

    他当即认出了此人,大声喊道:“就是他,就是他放的火!”

    那名男子一见形势不妙,顿时心慌意乱,拔腿就跑,结果被官兵及时抓获。

    他原本在当时就承认了罪行,但到了刑部之后,又矢口否认。

    声称自己是被官差吓怕了才胡乱招供的。

    事情便僵在了此处。

    吴楚洵面沉如水,前日轩辕亮那阴狠的目光在脑海中闪过。

    他几乎不用想,也大致能还原事情的真相。

    他冲过去,抓住那人,盯着他眼睛,在他耳边阴沉沉道:“我知道,是轩辕亮命你把左家烧起来,好逼左东明现身,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