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楚洵是被冷醒的。
头痛欲裂,仿佛被无形的巨锤重重敲击。
睁开眼,头顶高悬着一轮圆月,耳畔是江浪的翻腾声。
空气中弥漫着咸湿的江水和淡淡的鱼腥味。
低下头,自己正躺在船头的甲板上,全身被粗糙的绳索紧紧捆绑。
四周,一群蒙面人手持火把,围成一圈。
他们前面两张椅子上的身影在火光下若隐若现。
吴楚洵蜷缩着身体,灵巧地侧翻,再用膝盖一顶,一屁股就坐了起来。
这一套动作做得是行云流水,就仿佛他不是被人绑架了,而是刚从家中的床上起个身似的。
这随意的态度,一时搞懵了众人。
一个中年男人站起身,走到吴楚洵面前,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
吴楚洵抬起头,笑着对他打了个招呼:“嗨,朱巡抚,晚上好呀!”
男人眼中闪过一丝阴冷,随即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此人正是南州巡抚,朱佐。
朱佐冷笑道:“不愧是吴丞相的嫡子,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倒有几分吴相的气度。”
吴楚洵仍是笑着,回道:“好说,好说,难得你还认识我爹啊,不过话说,你去过京城吗?不好意思啊,我家只接待过正一品的大员,不知道巡抚是几品啊?”
话音刚落,吴楚洵便被人一脚踹到心口上,当场便吐了几口血。
“咳咳……”
尼玛的!
吴楚洵胸口一阵剧痛,硬是咬着牙才没有叫出声来。
他抬头看向朱佐,眼中闪过一丝寒意。
朱佐见状,走到吴楚洵面前,蹲下身子,冷冷地说:“吴公子,你以为这样就能激怒我?你太天真了。今天,你落在我的手里,就别想再回去了。”
吴楚洵勉强笑了笑,咬牙道:“朱巡抚,你这大礼我受了,大晚上请我过来,所为何事?”
“何事?”
朱佐眼神一厉,挥手便是一耳光。
“没人能从我手里抢走任何东西,沈玉是我的,你以为把沈玉藏在江家,我就找不到了吗?你且等着,过一会儿,我的宝贝,就会重新回到我身边了。”
他眼中闪着狂热的猩红,仿佛要将吴楚洵生吞活剥,完全破坏了他身上的儒雅。
吴楚洵一怔。
原来这人还不知道自己查了他贪污受贿的事啊。
他心思百转,旋即脸上露出一丝慌乱:“你,你怎么知道沈玉被我藏起来了?”
朱佐见吴楚洵露出胆怯的神色,不禁嗤之以鼻。
他冷笑道:“你以为呢?早在你去沈府的时候,我的人就认出你了,这几日,不过是本官在重新给我的宝玉,准备一个新的家。”
吴楚洵一阵恶寒,觉得这人为了沈玉已经到了入魔的程度。
他眼眸微动,大声叫唤:“那你,你想把我怎么样,我可是当今丞相的嫡长子,你若动了我,我爹定不饶你。”
“哼!”
朱佐看他的眼神,跟看一个死人差不多。
“吴公子,你以为你爹能救得了你?等你变成一具尸体的时候,他只会以为你是不慎落入江中淹死的。这江水滔滔,又有谁能知道真相呢?哈哈哈……”
他面容扭曲,话语中充满了杀意,在灯火的照映下,显得分外渗人。
吴楚洵深吸一口气,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环顾四周,这船身平稳,看样子并未启动,应该是停靠在岸边的。
如今还是晚上,说明他们没走多远,极有可能还在南州范围内。
他眼珠一转,突然与另外一人的眼神对上。
之前他注意力全集中在朱佐身上,未曾留意到此人。
此时,在火光的映照下,见这白衣少年面容俊俏,看他的眼神中却透露出一种深深的妒意。
吴楚洵脑海中灵光一闪,立刻认出了这位少年。
他试探性地问道:“你是卢琰身边的人?言公子?”
那白衣少年一直未发声,原本打算静观其变,等着朱佐直接处理吴楚洵。
没曾想,这朱巡抚突然发了疯,非得要再等等,要当着沈玉的面,才把人弄死。
此时被吴楚洵识破身份,他也不再保持沉默,冷冷地回应:“言某真是荣幸,一面之缘,吴大公子竟能记住。”
看着这位白衣少年,吴楚洵心中不由得想到了卢琰。
他自己久经风月,自然能够感受到少年眼中那不加掩饰的嫉妒。
稍加思索,他便猜出了大概。
言良原是卢琰身边的男伴。
因家贫,被赌鬼父亲以每月十两银子的价格租给了卢琰。
然而,他跟了卢琰几年,早被卢琰的温柔所打动,一心一意只想留在卢琰身边。
原来这几年都好好的,虽然卢琰不只他一个男伴,但他却是待在身边最久的人。
可是,自从卢琰遇见这人以后,一切都变了。
卢琰不再像以前那样亲近他,甚至开始疏远他,与吴楚洵形影不离。
更让言良无法忍受的是,卢琰竟然为了吴楚洵抛弃了家族的荣光,以个人名义与商会合作。
这样的举动对于一向清高的卢琰来说,简直是不可想象。
言良知道自己不能再坐视不理,他必须做点什么来挽回卢琰的心。
于是,他找到了朱佐,与他合作,策划了这次绑架。
他们精心挑选了人手和地点,将吴楚洵绑到了这艘船上。
此时,吴楚洵的手下恐怕还被他们的人误导着在南州城里四处寻找。
一阵急促马蹄声由远及近。
吴楚洵心神一动,连忙挣扎着站起身来。
船上的众人也不约而同地向前方望去。
只见码头上,十来匹骏马疾驰而来,领头的那匹马上,坐着两人。
芦苇丛丛,月色朦胧。
那匹骏马缓缓停下,吴楚洵的心瞬间紧绷。
那张在月色下显得雌雄莫辨的脸庞,正是沈玉无疑。
“哈哈哈哈哈……”
朱佐高举双手,放声大笑,大步向前,将沈玉紧紧搂入怀中。
他眼神痴迷地凝视着沈玉那张绝美的脸庞,深深地埋入他的发间,仿佛要将他的气息全部吸入体内。
“玉儿,你终于回到我身边了。”
朱佐的声音中充满了满足和疯狂。
沈玉的眼神却冰冷如霜,他任由朱佐抱着,没有丝毫反抗。
待朱佐松开他后,他的目光迅速转向甲板上被绑着的吴楚洵,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迅速跑向他。
沈玉声音发涩:“吴公子,是我害了你。”
吴楚洵微微摇摇头。
他仔细打量完沈玉后,关切地道:“江家怎么样了?”
闻言,沈玉脸上露出一丝悲愤。
他低声道:“江家人都不在,那群黑衣人闯进来,打伤了好些下人,你留下的护卫也被他们砍伤,现在不知伤势如何。”
听了沈玉的话,吴楚洵眉眼一片冰冷。
朱佐见两人如此亲近,嫉妒之心顿起。
他走上前,粗鲁地抓住沈玉的手臂,怒斥道:“玉儿,我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要逃跑?”
沈玉冷冷地抽回手,看也不看朱佐一眼。
他冷冷地回答:“没人想要你那种所谓的好!”
今晚,当那些黑衣人闯入时,他便明白,朱佐终于找上门来了。
他心中积压的仇恨到了。
沈玉不动声色地摸了摸袖中的短刃,那是他央求吴楚洵买来送他的。
据说,这把短刃的刀锋异常锋利,削铁如泥。
朱佐怒不可遏,他指着吴楚洵怒吼道:“是不是因为他?是不是因为他,你才想离开我的,好,很好,我现在就当着你的面杀了他,看你以后再怎么跑!”
“来人!”
朱佐眼神阴鸷,下令道:“把他给我杀了,扔进江里喂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