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士达先汇报了他打探到的消息。

    “公子,沈玉是沈秋石的第三子,素有南州明玉之称。三年前,在他同金家小姐大婚之前,突然失踪,沈家这三年来不惜重金寻子,却始终没有他的下落。”

    武士达看了眼吴楚洵,见他听得专注,便继续说。

    “这事在南州成了一桩悬案,我找了几个街头混混和老乞丐,打听到朱佐近三年经常出没的地方,找到了扣押沈公子的宅子。”

    吴楚洵听得仔细,武士达能想到找那些下层人打探消息,让他颇感意外。

    赞许道:“聪明啊,武哥,这种方法也只有你才想得出来,不错,不错。”

    得了吴楚洵的夸奖,武士达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这都是以前在巡捕营跟那些老人学的。”

    哦,巡捕营那帮老弱瘦小之人,竟还有这些小手段。

    其实,要猜到沈玉的身份太容易了。

    且不说他对沈秋石性情了如指掌,就单单他那般独特的美貌,和一口当地流利的吴侬软语,要问到他身份,再简单不过。

    更何况,他还安排了护卫,暗中跟随庙里的那四人。

    那四人被朱佐接走后,就天天在沈家门口蹲守。

    这让吴楚洵更加确定了沈玉的身份。

    作为男人,对于沈玉的遭遇,吴楚洵深感同情。

    原本,他也打算等善款的事解决了,再去帮沈玉解决他的麻烦。

    但想来,沈玉对他还不能全然放下心来。

    不过,沈玉这般谨慎,他也理解。

    其实,在吴楚洵眼中,一直觉得沈玉和自己是同一类人。

    他们都懂得隐忍,果断,低得下头,弯得下腰。

    吴楚洵回想起他自己当年刚入社会那会儿。

    被同学孤立,被户欺辱,被兄弟插过刀,被朋友薅过墙角。

    但这些,他都一一忍了下来,才成就了后来如日中天的事业。

    沈玉虽然外表温顺柔弱,但这何尝不是他的保护色。

    以他的条件,必然在家中被如视珍宝,却被人软禁三年充当禁脔,受尽凌辱。

    然而,难能可贵的是,他始终保持着清醒的头脑,时刻想着逃离,可见心性之坚韧。

    沈玉有未婚妻,可见本身并不是弯的。

    但是,为了报仇,沈玉一旦判断出他的身份和性向,就毫不犹豫地舍下身段来迎合他。

    这种雷厉风行和睚眦必报的个性,让吴楚洵更加欣赏他。

    看着沈玉,吴楚洵就像是看着了曾经卑微的自己。

    所以,这个仇,他定会帮沈玉报。

    吴楚洵心中已经有了成算,成败关键,便在于杜大这里了。

    杜大感受到大公子投来的目光,不禁心中一紧。

    自从大公子上次撞了头,性情就大变。

    不再像以前那般轻浮,总要求他们去殴打同窗,或者丢石头,罩布袋……

    诸如此类!

    如今性子虽变得温和,却多了些沉府,让人难以捉摸。

    杜大原本也算半个江湖人氏。

    虽然他的门派在江湖中并无显赫之名,但在家乡当地却久负盛名。

    可是,六年前,家乡发的一场洪水,夺走了他全家的性命。

    他回家奔丧,一时心灰意冷,却无意中救了被刺杀的吴丞相。

    吴相知晓他身世后,便安排他到吴府担任院头,护着吴府安宁。

    此次吴楚洵南下南州,吴丞相特意安排杜大一路护送。

    虽然途中波折不断,但好在公子安然无恙。

    他理了理思路,汇报道:“官府有阴阳两种账册,明账虚构账目,伪造凭证,查不出任何问题。暗账藏在知州府上,里面经手人只有知州和府衙一众官员的名字,找不出朱佐贪污的任何蛛丝马迹。”

    “呵!”

    吴楚洵冷笑出声:“雁过留声,人过留痕,只要是做过的事,总会留下痕迹。我就不信找不出证据来。”

    随后,他接着问杜大:“你是如何发现这阴阳账册的?”

    杜大身材魁梧,一脸正气。

    一身的腱子肉,胸口鼓鼓囊囊,一看就不好惹。

    闻言,他勾唇一笑,带着那么一点不正经的笑容。

    “朱佐府上护院多,难以潜入,但知州家里就好进多了,那知州李诚不过一介书生,胆子又小,我略施小计,吓唬吓唬他,他便什么都交代了。”

    这一刻,倒是让吴楚洵有些相信,此人真是混过江湖的了。

    他觉得自己运气倒挺好,随手指派的两人,就刚好物尽其用。

    杜大又道:“我以他全家老家性命相逼,他不仅把暗账统统交与我,还把他备份的明账也一并给了我。我统统都带了回来,好几大箱子,公子要看吗,我让人搬进来。”

    吴楚洵摇头:“不用。”

    他喃喃地念着,即便账册没有朱佐的签字,但这些年,朱佐一定贪污了不少银子。

    他看过大启朝的账册,虽然都是阿拉伯数字,但归类却和现代区别很大。

    吴楚洵想着想着,突然轻笑出声。

    两人皆疑惑地望着他。

    吴楚洵站起来,欣喜地对两人道:“走,专业的事,还是找专业人士的人来做,我就不信,找不出问题来。”

    是的,吴楚洵猛然醒悟,现在他可是身在江家啊。

    江家是何等地方?

    南州首富啊!

    精明的账房先生会少吗?

    即便少,不是还可以抓壮丁嘛!

    “哈哈,文康,你也被叫来看账本了?”

    江家宴厅里,江老爷子,江家的四个舅舅,十来个表兄弟,全被吴楚洵抓了壮丁。

    四个舅舅还额外给他带了两个账户总管。

    可谓是高规格的配置。

    江文康无奈耸耸肩:“楚洵说了,账册太多,让我也跟着看看,说不定,凭我的聪明才智,我这新脑袋反而更好使。”

    江仲阳还未回话,另外一个表哥已经笑出声来。

    “这话,他刚才也是对我这么说的。”

    江文康:“……”

    众人一阵笑闹。

    不管怎么样,在江家人的共同努力下,府衙这四年的阴阳账册,还真被他们找到了疑点。

    原本,南州府衙的阴阳账册确实做得极为精细,可谓天衣无缝。

    那些虚假的账目和官员们收受的银子在账面上都能一一对应,几乎无懈可击。

    然而,他们却发现了一个异常之处——

    府衙的维修费用出现频率异常高。

    大启朝廷并不负责府衙的维修费用,这部分开支完全由地方官员从当地财政中拨款。

    南州的府衙在整个大启都是出了名的豪华。

    但江家人在南州盘踞多年,自然清楚,这府衙其实已经多年未曾真正修缮过。

    暗册上,每月上报的因蛀虫,洪水、朽木等导致的修缮费用,每年竟然高达十几万两。

    尤其是最近刚收来的善款,缺少的那一部分,又被归为了修缮费。

    那么,这些钱究竟去了哪里?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现在,他们只需找到这笔巨款的最终流向,便可顺藤摸瓜,找出朱佐的贪污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