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楚洵暗忖,这相爷出一趟差,回来第一件事就是见长子。

    看来原身在这吴相心中的地位也不低嘛。

    他顿时打起十二分精神,带上子安,随着青松去了外书房。

    书房外,青松用手拦住想跟进去的子安。

    吴相威严厚重,子安只能递给吴楚洵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药丸!

    吴楚洵深吸一口气,跨了进去。

    青松恭敬地关门退出,房间里只剩下吴家两父子。

    吴相正坐在黄花梨的书案前,面色不虞。

    这神情,谁能想到,这人私下还是个妻管严呢。

    “爹!”

    秉着少说多听的原则,吴楚洵简单问候道。

    他喊起爹来毫无心理负担。

    人生就是一出戏,戏里戏外谁分得清自己是什么角色?

    吴相没回话,只是用手指轻轻敲着书案,沉默许久。

    吴楚洵心中微动,欲笑又止。

    难道这两父子平时也是这样比耐性吗?

    那有意思了,他吴楚洵最大的优点就是耐性好。

    幸而,没等多久,他这便宜爹便发了话。

    “这次晋王的事,你处理得很好,和宁南侯府要保持好关系,过两年,陆四必定也入陆家军,对你以后入朝,大有裨益。”

    吴楚洵心中陡然惊骇。

    这吴相消息如此灵通,甫一回来,就知道了他最近做的事?

    不过,这话里很有深意啊!

    他眼珠一转,轻抬眼帘,应道:“好的,爹。”

    吴相看着过分安静的儿子,沉声问道:“今日怎这般安静?”

    他眼睛对上吴相,揉了揉头,道:“上次磕到头,好些事都有些迷糊,记不太清。”

    吴楚洵心中暗自嘀咕,吴相这话里话外,可不像是和一个纨绔儿子的对谈。

    那原身以往对外那混世魔王的形象,就值得商榷了。

    就不知道,这穿越万能的失忆梗,在骗过子安小朋友后,还能不能再骗过这位久经朝堂的老狐狸?

    答案是——

    不能!

    因为很快,他那便宜爹手中的砚台,便直直冲着他面门而来。

    吴楚洵下意识地,猫起身,躲闪一旁。

    “哐当!”

    砚台砸到门槛上,摔得粉碎。

    “哼,忘了?躲的动作还是这么敏捷嘛!”吴相冷嘲道。

    泥马,这两父子有病吧!

    吴楚洵咬了咬牙关,揣摩着原身情绪,颇为无奈道:“真忘了,爱信不信。”

    吴相沉默片刻,眉峰微蹙,叹道:“我知你在气什么,你青姨就你观弟一个孩子,这么多年,她就只开口求过这一件事。”

    说完,他身体朝书案压了压,带着安抚之意:“我既然答应了你,不再过问他们母子,自会做到,今后,你别在国子监为难于他。”

    青姨?

    观弟?

    国子监?

    嗯,很好,吴楚洵暗自把这些信息记在心里。

    国子监是雷区,不过早晚也得去踩。

    也不知这父子私下还有什么秘密?

    倒不如一次性问清楚。

    吴楚洵立在厅前,忽道:“爹,咱们其他的事,还有什么进展?”

    吴相见儿子左顾而言其他,猜测他仍是对吴观心存芥蒂,一时也没有其他办法。

    他从书案后面的书架底层,取出一单名册,递给吴楚洵。

    说道:“余事你先别管,这是今年最新的名册,我新加了三家,今后遇岁时节庆,按最新的名单去送礼,切记,勿显山露水,以免惹人注目。”

    吴楚洵一脸正经地接过来,应道:“好!”

    他看着吴相冷硬的脸,试探地问:“爹,孩儿日前听说,户部扣下了运往南蛮的粮草,那宁南侯的大军岂不是危矣?”

    吴相冷笑道:“哼,就滕诚那睚眦必报的性格,我早料到他会从中作梗,大军出发前,我早已颁令,授于宁南侯可就地征粮。此战,是皇上亲政后的首次大战,必须胜。”

    他眉宇间透着十足傲气,很有决胜千里之外,运筹帷幄之中气势。

    吴楚洵揣摩着这便宜爹的用词。

    他颁令?

    那皇帝老儿又是什么态度呢?

    若那鲁先生提及的朝廷情况是真的,这吴相为国尽忠,一定会保宁南侯大军胜利。

    可他头上,那皇帝的心思,恐怕是想借机,除掉那位忠于前皇帝的老臣吧!

    皇帝的想法,这便宜爹是不清楚,还是明知而为呢?

    这两者区别可就大了去了。

    “那皇上知道吗?”他问。

    便宜爹整了整袖口,“这点小事,何须惊扰陛下。”

    一句话,把吴楚洵听懵了。

    只听吴相又道:“你最近收的那些孝敬,也别太放肆,如果数额太大,御史台那群疯狗,攀咬起来,就不是一般的弹劾了。”

    他嘴角划开的弧度,高深莫测,表情也是相当耐人寻味。

    吴楚洵只能配合着胡乱点头。

    吴相原本还想再训斥儿子,不知又想到了什么,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只是叮嘱吴楚洵:“这次陛下点了国子监的学子去陪驾,英国公家的左东明在陛下面前很是露脸,你回国子监后,可与他多多结交,以后或许会成为你的助力。”

    又是这个左东明!

    吴楚洵来这陌生朝代一个多月,这已经是他从第三个人口中听到这个名字。

    看来,以后很有必要去会一会这人。

    不过,助力?助什么力?

    电光火石间,吴楚洵脑中闪过各种念头。

    难道这两父子私下还在做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吴楚洵已经死过一次,如今他只想躺平当个富贵闲人。

    最好是这便宜老爹在前方稳稳搞事业,他在后方安安静静混吃等喝,多好。

    吴相身为一国之相,事务繁忙,能抽出些时间给儿子已经很不错了。

    说完正事,便把人打发出去。

    吴楚洵退出书房,低头轻笑一声,转身带着子安回了院子。

    院里,没有了缠人的菊叶,另外两个丫鬟变得格外老实。

    吴楚洵被丫鬟侍候着洗漱,更衣,上床,关灯。

    纱幔低垂,月色朦胧。

    吴楚洵枕着手臂,双目紧闭,将脑中繁杂的信息整理出条条线索。

    国子监,朝廷,皇帝,丞相,宁南侯府……

    突然,他睁开眼睛,脸上露出一抹难以置信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