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先生还有化干戈为玉帛的法子?”
“不,我的意思是,今晚不止有一场恶战。”
庄子上游是针对他设下的杀局。
码头那边,则是利用为他设下的杀局,还要再引起一场恶战。
“大家和气生财不行吗,非得打打杀杀不可。”
林羽无奈地叹了口气。
以武力立,是经营者最有效但也最容易受反噬的手段之一。
杜慎行对打仗没兴趣,更不擅长。
漕帮争斗死的不论是姓容还是姓旁的,都是大常的子民,他本不该视若无睹,可他更加明白。
紧急状态之下召集到的人手,打架的规模,远比勉强镇压几日,过后再拼死一搏时,要小得多。
凡是参与者,也只能自求多福了。
他嗅了嗅空气里越来越香醇的鸡汤,话锋猛地一转。
“先生,陈兄,鸡汤炖好了,我去盛来给你们晾着,你们慢慢商量晚上行动的细节。”
身为文官的杜慎行,此时也帮不上林先生什么忙。
只能略尽自己的绵薄之力,让林先生轻松一些。
吩咐完副将的陈郡尉,看到平时远庖厨的杜慎行,居然在盛鸡汤,暗自咂舌:老杜你好卑微。
只是他多少也能理解老杜的心思。
谁叫井诗书那个疯子,是由于杜小姐喜欢林先生的缘故,才想着趟进这滩浑水里,与容家一道害死林先生呢。
“林先生你放心,等到晚上动起手来,我亲自把井诗书抓住,蒙着脑袋拎到你面前来,让你痛打他一顿!”
“好,我拭目以待。”
话音刚落。
一阵北风疾来,给闷热的夏夜带来一丝清凉。
林羽抬头看了一眼从东北方向席卷而来的阴云,眼中闪过一道凛然的杀机。
月黑风高落雨夜,很适合杀人。
头顶的阴云悬而不落,层层叠加,直到夜幕降临,只见风声急促,依然没有落雨的迹象。
上游,河流交汇处。
忙活了一日的容家众人,在看到十丈见方、一人深的池塘里,终于松了口气。
“叔,挖这么深,应该够了吧?”
“够了,只要从远处拿火光一照,能够看出里面水很深就行,装不下了,直接往旁边的草地里流。”
容管家美美地吃完一只叫花鸡,这才扶着酸疼的老腰站了起来。
上了年纪,站一天站得腰疼。
好在,过了今晚,只要助老爷一举稳固漕帮地位,他就能带着所有家私与一千两银子的赏银回乡养老,含饴弄孙。
想到这些美好的未来,腰不疼了肩不酸了,浑身都是力气。
“你们抓紧时间吃饭,吃饱喝足还有好事等着你们。”
容管家特意伸手指着送来的两大坛子重碧酒。
“看到没有,这就是风靡整个剑南道的重碧酒,在黑市上卖,一斤要五十两银子,只要今晚的事做成了,往后这些酒就姓容了,你们想喝多少喝多少!”
许以重利,方有勇夫。
原以为挖完鱼塘就能歇着的容家手下,听说不仅有肉吃还有重碧酒喝,往后想怎么喝怎么喝,一窝蜂地涌上来,抢了酒碗倒满。
灌了一口,众人齐呼。
“好酒!”
“这酒比吴伶醉好喝多了,一斤卖五十两也值得!”
“今晚宰了林羽那小子,往后我要天天喝一碗重碧酒!”
“干!”
酒壮怂人胆。
何况在场的这些人,都是容管家精打细算出来的。
他们力气大功夫好,最主要的是年轻气盛,看到唾手可得的银钱,能够不要命地往前冲。
“虽说有井家的人帮忙,但他们可不会消耗自己人,只能委屈你们了。”
容管家用怜悯的眼神看着这些,即将与林家护院共赴黄泉的手下们,亲自给他们添满了酒碗。
“大家吃好喝好,好送林家人们上路!”
“上路!”
……
二里开外的山坳里。
井诗书挥舞着折扇驱赶着不停围着他转的蚊虫,一脸不耐烦地问厚巴。
“什么时辰了?”
“回公子,距离亥时还有一刻钟。”
还要再等四刻钟才能动身。
啪!
井诗书打死一只趴到脸上的飞虫,飞虫临死前用带勾刺的爪子蹬到他的眼角,火辣辣地疼出了眼泪。
“本公子也是服气这些出身山野的泥腿子,放着繁华的益州城不住,他跑到山庄里来建作坊,真是狗改不了吃屎的泥腿子命,你说杜小姐怎么看上了林羽这个泥腿子?”
厚巴心道:我要是清楚杜小姐的心思,还让公子你知道了,按照你的心性,我此时应该不是山里,而是在坟里。
好在,井诗书并不是真想知道原因,他只是想通过贬低林羽来获得些许的安慰。
杜小姐连林羽这种泥腿子出身的穷酸文人都看得上,只要他肯努力,早晚能抱得美人归。
内心火热之下,周围的蚊虫低鸣也变得不再那么聒噪。
“厚巴,今晚城内的码头可比这里热闹,林羽那小子,不会因为没有危机感,带着人手去掺和漕帮争斗的事了吧?”
益州漕帮的争斗,井诗书漠不关心。
但林羽要是跑了的话,他不介意将身边三百多个人,带回城中的码头,亲手抓了林羽后,把人一点点地扔进河里喂鱼。
“公子,一刻钟之前,负责监视城楼的薄巴才派人送来消息,并未发现林家人进入城中,杜长史还在林家庄园里游玩,晚饭时炖的鸡汤香飘十里,此刻他们应该正把酒言欢。”
也对。
像林羽这种小地方出来的商绅,遇到杜慎行愿意屈尊降贵,前去庄园做,自然要尽心相陪。
杜慎行好歹是杜家出了名的神童,竟被林羽几盘菜给哄得晕头转向。
“林羽这小子不会是打着请杜长史帮忙牵红线,想要灌醉了杜长史逼他立誓帮忙吧?”
想到有这个可能,井诗书急得抓耳挠腮。
再拖下去,万一他们订了婚约怎么办?
厚巴看着一心只把林羽当成情敌想要除之而后快,根本不把旁的事放在心上的自家公子,低下头翻了个白眼。
“厚巴,距离亥时三刻还有多久?”
“三刻钟余一炷香。”
“厚巴……”
“公子切勿忧心,就算杜小姐今晚嫁给林羽,公子你带着这么多人,也能将杜小姐抢回来,强扭的瓜不甜,但它能解渴,是不是公子?”
如此霸道的行事手法,正中井诗书下怀。
他担心的就是杀了林羽,杜小姐情根深种无法自拔,但厚巴的话点醒了他。
“是!先杀了林羽这个拦路石,再慢慢想办法俘获杜小姐的芳心,要是她给脸不要脸,霸王硬上弓又如何?”
呼呼呼!
山坳里狂风大作,阴沉沉的天空似乎要压到了头顶。
咔嚓!
一道紫色闪电划破天际,落在东边的山头上。
轰隆隆!
等到雷声渐息,井诗书刚松开捂着耳朵的双手,就听厚巴的声音在耳边幽幽响起。
“公子,亥时三刻已到,我们该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