旌县中,酒最好喝的地方,莫过于无忧酒楼。
它是酒行翘楚吴家的产业。
吴家自千年前便以利用清泉水和粟谷酿造的清酒闻名于世。
《周礼》有云:辨四饮之物,一曰清,二曰医,三曰浆,四曰酏。
清酒具有一定的食疗作用,但因其他酒型逐渐兴起冲击收益,近年来,吴家转做高粱白。
靠着酒中至烈吴伶醉名扬天下,连带原本的清酒身价跟着水涨船高,一壶难求。
许多文人雅士,权贵仕族,都以酒宴上能够喝得上吴伶醉为荣。
旁家酒楼门口悬挂的是灯笼,无忧酒楼门口悬挂的是两只红黑相间的陶瓷酒壶。
“官,里面请。”
太阳刚刚西斜,前来无忧酒楼讨酒喝的,已经人满为患。
站在门口迎的掌柜吴理,像根细长的竹竿似的,面对跑堂的或是衣衫朴素的人,腰背挺得笔直。
面对着达官贵人,犹如墙头小草点头哈腰,三十出头的脸上,笑得满是褶子。
“唉哟商公子,又让你白跑一趟,郡府那边的管事说了,真没有多余的吴伶醉白给商老爷庆寿,要不您瞧瞧吴伶醉清?”
“我爹说了,为了喝上吴伶醉白,他把寿辰从月中改到了月尾,吴掌柜你再推的话,我爹亲自来堵门。”
哪怕商公子怒了,吴理依旧笑着应付着。
嘴上说着去周旋周旋,可眼里的笑意不达眼底。
去郡府时,东家可是说过,商家背后的靠山商郡丞,被朝廷点名要查办。
要不了几日,抄家文书就要发下来了。
吴理收了商家的定酒钱不给酒,白赚一笔,当然是能拖便拖。
拖不上,翻脸也不怕。
应付完商公子,吴理看向站在牵着黄牛站在门侧的刀疤男,眉毛微挑。
“小徐,今天又来闻味儿?”
刀疤男徐志大,没喝过吴伶醉。
但每次经过无忧酒楼,闻到里面的酒香,他都会走不动路,停下来驻足片刻,嗅嗅贵人们喝的酒香。
一来二去,早在吴理面前混了个脸熟。
因为一次酒宴,负责割肉的庖丁拉肚子爬不起来,徐志大顶替疱丁做事。
虽说那次酒宴还是由于徐志大技艺不精湛,引得人埋怨,但吴理还是记住了这个曾经给屠夫打过下手的刀疤男。
“吴掌柜好。”
平时在别人看来凶神恶煞的徐志大,感念以往的一饭之恩,面对吴理时,总是笑脸相迎。
然而吴理每次见状,都会奚落他一句。
“早说了你别笑,笑起来比绷着脸还可怕,怎么地,又想来白喝一顿酒?”
虽是捧高踩低之辈,但吴理念在徐志大偶尔有用处的面子上,不耐烦地朝着后厨指了指。
“你来得倒是时候,中午有贵人待,剩下一桌没怎么动的席面,去吃吧。”
“谢吴掌柜,我这次不是来蹭饭吃的。”
徐志大刚想上前说明来意,又来了几个衣着光鲜的人。
吴理没再理会他,急忙赔着笑脸上前迎。
徐志大想到糖罐的事不能外泄,他赶紧将包裹着糖罐的油布遮了遮,牵着黄牛绕到后院去。
作为一个不时来蹭吃蹭喝的外人,徐志大呆了不到一刻钟,就被指桑骂槐说了好几句。
“每次剩下没动的席面,他总能凑上来,跟那猫闻到腥味儿似的。”
“有手有脚的小伙子,整天蹭吃蹭喝,和我们这些老太婆抢口吃的,真不害臊。”
要脸的徐志大坐不住了。
他虽然在无忧酒楼蹭吃蹭喝,可每次来,都会把后院打扫干净,能修理的家伙什修理好。
既然这些人不欢迎自己,说完正事就走吧。
徐志大将牛背上的两个糖罐解下来。
眼见吴理忙得没空招呼自己,只能打开密封的盖子,抓了一把糖送过去。
“吴掌柜,有件好东西让你掌掌眼。”
“酒楼后厨有啥好东西,我比你清楚。”
吴理头也没回,嫌徐志大麻烦,刚想赶人走。
当闻到徐志大身上的一股甜味时,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他顺着味道,看向徐志大紧握的右拳,好奇的问:“你手里攥的什么?”
“红砂糖。”
徐志大没卖关子,缓缓伸开手掌。
满满一把红砂糖掉出来许多,颗颗分明的糖粒掉在门口台阶上,活蹦乱跳。
像极了吴理此时激动的心脏。
红砂糖?!
吴理活这么大,在酒楼干了十五年,从跑堂到掌柜,从郡府到县城,从未见过像细沙一样的红糖。
“徐志大,这糖哪里来的?”
吴理紧张地看了眼周围,特别是斜对过的青江酒楼。
哥俩好似的揽住徐志大的肩膀,往后院走去,嘴角控制不住的上扬。
拖徐志大的福,这回他要发达了!
“快,切两斤牛肉,打一壶好酒来!”
吴理打算灌醉了徐志大,好好问问这红砂糖的来历。
吴家在朝堂站稳脚跟,这次陛下大封朝臣,封侯加爵不在话下。
这些年为了立功,吴家牺牲良多,特别是银钱方面,每卖两坛吴伶醉,有一坛都被族长拿去换功劳。
如今终于有了收获的时候,吴家剑指皇商,打算当上皇商,三年内将以前的投入全部赚回来。
可吴伶醉在前朝已是贡酒了,再凭借它当皇商,绝对会被竞争的其他家族诟病。
“东家才说了,让我在民间多收集一些奇特之物,进献给陛下,徐兄弟,你来得可真是时候。”
本来想告知红砂糖是偷来的徐庆大,第一次受到吴理如此款待。
他犹豫一下,还是没有说明红砂糖的来历,准备吃饱喝足,吴理开了价再说。
……
县衙前。
不等林羽向门口的衙役说明来意,对方在看到石二河等人时,急忙向前一步,像赶苍蝇似地挥挥手。
“你们刚才不是来了一趟?石村林出强盗的事,县令大人知道了,明天空了我们就去村里调查,快回去吧。”
再过一刻钟,他就该换值了。
没工夫同村里来的农夫,在这里摆龙门阵,说那些强盗多么可怕又可恨。
石二河见状,无奈地对着林羽双手一摊:看吧,我就说来了也没有用。
“大哥,我叫林羽,是石林村强盗案的苦主。”
说明身份,衙役挑眉打量了林羽一番,接着挥手赶人。
别说林羽了,啥羽来了,他们今晚也不会去石林村查案。
林羽只得哭笑不得的说道:“我知道江兄和县令大人打了招呼,我不是为强盗一案来的,我是来买荒山的。”
“什么?!”
不仅衙役大吃一惊。
连跟着林羽一同来的石二河等人,同样目瞪口呆。
荒山想用就在那里长着,种树种菜随便折腾,占了一亩三分地也没人管。
还用特意来买吗?
石二河反应过来,拉着林羽的手苦苦相劝。
“羽娃子,二叔知道你挣了钱,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花,可你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经不住这么败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