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茵总觉得陆景表面平静,心里其实在发着疯。

    从落月洞回来已经三天了,她一步也没踏出院子。陆景寸步不离地在她跟前跟后伺候着。每天要泡两次药浴,上三遍冰肌玉宁膏。

    她身上淤青早就好了,肌肤白得透光,人也养胖了一些。闻茵心中暗道,难道这是嫁给大夫附赠的好处?

    今日吃晚饭时,她好不容易说服陆景,她可以自己吃饭了。陆景不情不愿地将碗筷给她,她刚埋头吃了几口,便听见他在她头顶说:“茵茵,我们该拜堂成亲了。我想,明日就差人去将你爹娘接来。”

    闻茵一怔,迟疑道:“可是那道密旨说……你不能娶我为妻。难道,你想偷偷拜堂?”

    “怎么能偷偷拜堂呢?”陆景笑道,“我要让楚山之中的百族和青凤城全城都知道我娶了你。”

    闻茵差点惊掉了筷子。他,果然在,平静地发疯。

    “这可是抗旨,死罪!”闻茵盯着陆景。

    他微微一笑,目光转向窗外。

    他们二人正在二楼吃晚饭,从窗前眺望出去,楚山之中鳞次栉比的汉苗楼屋,此时都沐浴在温馨的暮色之中。

    与往日不同的是,今日,楼屋檐角下挂起了红灯笼,家家户户比往日更加繁忙。有人将硕大的酒坛搬出来,有人在拉扯猪羊。

    陆景道:“我已经吩咐阿月和木江,楚山之中数百个村寨都在准备了。对了,明日你爹娘应该就会到。”

    “你……”闻茵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她心知他自然是厌恶皇权,也压根不打算理会那一纸密旨,可若是真的公然抗旨,岂不是诛连九族的大罪?

    陆景见她如此,淡淡道:“你担心降罪?不会的。楚山中的百族,本就不是什么顺民。况且我以花苗治蛊师的身份娶你,谁也不会向朝廷透露半个字。”

    “那青凤城数万百姓呢?你敢保证就没有一个人会透露风声?”闻茵蹙眉问。

    “你忘了,青凤城刚刚经过影蛊的事?”陆景反问道。

    闻茵恍然大悟。不错,行之对青凤城百姓有恩,百姓自会为他保守秘密。

    可若是有人非但不感恩,还存心陷害呢?

    她知道他一意坚持光明正大地娶她为妻,是不想让她受半点委屈,可她也不能不为两人的今后筹谋。

    闻茵花了一整晚的功夫,方才让陆景打消大办特办的念头,只在这小院子里拜堂,邀请三五好友观礼。

    木江去青凤城请闻茵的爹娘,闻远非和如氏这时才知道,原来家里那几大箱子的聘礼,竟是陆景送来的。

    婚礼虽是秘密举行的,可楚山里的人们还是喝了三天大酒。大家心里虽知道为何庆祝,却没人说出来。

    有传言暗暗在山中流动,苗王景诺和圣女玖缡转世回到了楚山,大家再也不用惧怕那口血棺了。

    ***

    婚礼举行后第三天,陆景携闻茵归宁青凤城。

    平息了影蛊的风波,闻茵本想借着领封的名义,在楚州多待几天。没想到,才刚与爹娘相聚了两日,京城便来了圣旨。

    新帝这圣旨语气不太好,命楚南县主即刻动身回京,有要事相商。

    “我似乎从这圣旨之中读出了几分不悦,不知是不是我多心了?”闻茵问。

    “容珩多半知道我和你在一起,当然不高兴。”陆景淡淡道。

    皇命不可违。纵使万般不舍,也不得不再次告别爹娘。

    临别前兵荒马乱,闻茵拉着父亲和娘亲的手,让他们得空的时候一定要去京城探望她。

    陆景也上前与岳父岳母拜别,闻远非几次欲言又止。

    陆景心知岳父不放心女儿,便道:“您放心吧,有我在,一定将碧君养得白白胖胖的。”

    闻茵扑哧一笑:“谁想被养得白白胖胖?”

    阿月和木江等人闻讯也赶来相送。几个人在青凤城外五里亭依依惜别。

    回去有朝廷的人名为护送实则看管。陆景则装成普通侍从。这些朝廷的人多半也猜出陆景的身份,毕竟钦天监那位萧立道长对他毕恭毕敬。但没人敢拆穿陆景的身份。

    马车里,陆景将闻茵揽在怀中不肯撒手。闻茵推了他几次,推不开,他只在她耳边轻声道:“等回了京城,容珩一定会想尽办法拆散我们,恐怕就是想见你,也要越过重重阻隔。唯有回去的这一路上可以和你亲近了……”

    闻茵翻了个白眼道:“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么?京城有什么地方拦得住国师大人,哪怕是皇宫,那重重奇门局也是你家祖宗布下的。”

    陆景微微一笑,眸底如深夜寒潭,见不到波光,却分明有波澜。“知夫莫若妻。不管你在哪儿,我都会找到你。”

    闻茵还想埋汰他几句,不成想,一团温柔的阴影笼罩下来,唇上温热,她顿时失了分寸。

    盛夏的楚山,处处流淌着涓涓细流。冰凉的水流温柔地将涧底石子磨去棱角。水底青荇柔弱无依,如手指一般轻拂过卵石,偶有不耐的荇草,顺着水流慢慢深入石子的缝隙。此时,就连鱼儿的呼吸也是静悄悄的,生怕惊动了这一刻的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