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天空是开阔的深蓝,夕阳沁染的一抹红色挂在侯府西面院墙的角上,眼见着也渐渐落入黑暗的墙后。

    闻茵和陆景并肩走着,慢慢说着话。

    他边走边告诉她,原先这里是什么样子。亭台、书斋、三层高的小楼,花园,还有完全看不出原貌的池塘……这些都刻在他童年的记忆中。

    一路听来,闻茵忽然觉得,他该回来。

    “碧君,在想什么?”

    “在想之前的事……”闻茵背着手,看着天上渐渐浮现的繁星,感慨道,“唔,一年多前,我们在楚州分别,那时我以为后来再也见不到行之你了。后来在淮扬又分别,我才意识到,行之与我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那时候我心里多少有些怨你,可如今我才明白,你该回来,这里还有很重要的人在等着你。或许,这就是我们的命吧……”

    此时心境,既有遗憾,也有释然。岁月漫长,前路迷茫,还不知道要经历多少“当时只道”。

    闻茵还沉在自己的心境中,不觉双手竟被握住。

    她懵懂抬头,只见陆景正低头深深看着她,眼眸之中翻滚着痛苦、悔恨、热烈的情愫。

    他紧闭双唇,初时没有说话,只缓缓从自己衣襟深处掏出一枚香囊。

    那枚香囊,是在楚州临别之时,她亲手送给他的。

    “碧君,自与你分别之后,这香囊我日夜摩挲。如今香囊已无香气,却沁入了我的骨肉之中。”

    一个月前,闻茵便是通过他手指上留下的香气,才恍然明白了他的心意。

    “自我懂事以来,别人就说我是孤星入命,会害死所有所爱之人。幼时我被豢养在远房叔父家,远离双亲和哥哥们,那时候我不知有多憎恨祖父。后来,家中遭逢血灾,我才知道真正该痛恨的是我自己。”

    “在流放岭南的路上,一向疼爱庇护我的叔父走了。我初初成人,辅庇我的义父也在一场血蛊中走了。所以,我不敢靠近你,我怕自己的心意若是被上天察觉,它会连你也……”

    闻茵没想到他会在此时此地表白心迹,有些无措,却稳住心神道:“行之,没关系的,我已经释然了。在我心中,行之仍是最值得信任的挚友。”

    “挚友”二字,让陆景怔住了。

    闻茵总觉得此刻行之的沉默有些危险,这危险来自于未知。她不知道他的心有多深,接下来又会说什么。

    她只想逃。

    “唔,我要回去看看小檀……”

    闻茵脚步有些急,她既担心行之追上来,又担心他落在原地伤心。

    唉,为什么造化弄人。

    当初她那样心系他,他却一味推拒。如今她已有婚约,他却……

    尽管对将来加入卫家心存顾虑,但闻茵一向为人的准则便是信守承诺。她答应了卫蘅嫁他,便是要嫁他,除非卫蘅反悔。

    可是,庭郁,你现在到底在哪儿啊……

    闻茵走了一阵,身后传来脚步声,原来是陆景追上来了。

    他掌心之中托着一团幽蓝色的龙火,平静关切道:“园子里黑,月亮又没出来,别走太急。”

    见他恢复了本常,闻茵放下心来。

    行至一处庭园,只见长满了露草,银白光雾在雪白的草浪张微微涌动。

    不知何处飞来一群鬼萤,随着那光雾涌动忽聚忽散,渐渐形成了一个人影。

    闻茵有些害怕,往陆景身后缩了缩。

    陆景抱歉道:“我引鬼萤来是因为思念家人,加之也想调查当年灭门之事。若你害怕,我今夜便将鬼萤遣散。”

    闻茵害怕又好奇,看着那个朦朦胧胧的人影。

    他……好像和“别人”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