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闻茵就被小檀吵醒了。

    闻茵迷迷糊糊睁开眼,爬起身,浑身酸痛。

    小檀隔着车帘对她说:“大小姐,快醒醒。”

    “醒了,出了什么事?”

    “您快出来看看,有个小孩在咬狗。”

    闻茵忽然清醒了。她急忙整理衣裳,掀开车帘跳下车。

    就在她的马车旁,化作少年模样的承影,正抱着吉乌硕大的狗头啃。

    吉乌似乎被他骚扰了一晚上,已经懒得反抗了,有气无力地趴在地上。

    承影是青丘狐化的狐妖,最喜欢吃蛊物;而吉乌是犬蛊化为犬神,带有一丝蛊的气味。

    承影看到闻茵醒了,放开嘴,冲她不好意思地咧嘴一笑。

    吉乌的左耳都被承影含化了。虽然它只不过是神体,以后还会长出新的左耳,可是——吉乌未免也太可怜了吧!

    一个打更人站在街尾远远望着,不敢上前。闻茵急忙揪着承影的衣领,叫上吉乌,躲到车子后面,将他们收了回去。

    小檀似乎知道那个少年和那只大狗是闻茵的守护神,却没有多问。

    闻茵走出车后,那打更人还远远地站在那里好奇的观望。

    她想问打更人现在是什么时辰,刚抬脚走了几步,那打更人便吓得落荒而逃,连鞋子都跑掉了,却不敢回来捡。

    闻茵真是哭笑不得。

    眼看天快亮了,她心想,应该快到要出门上早朝的时候了。于是,便走到侯府门前,坐在石阶上等。

    果然,等了一会儿,门便开了。

    闻茵立即从地上弹起来,喊道:“行之!”

    陆景天还没亮出门上朝,刚开门就见一小女子跳到他面前。

    仔细一看,还是他心心念念的那一个。

    “你怎么还在这?”陆景有些被吓到,然后又是心疼。

    闻茵心知自己此刻蓬头垢面、容颜憔悴,但她不顾上这些,刚要开口,却看到陆景手上包着纱布。

    闻茵一怔:“你受伤了?”

    陆景将手放到身后,淡淡道:“没有。”

    闻茵道:“穆大叔同我说了。你为了保护我使用了龙神,你祖父觉得那是山野法术,很生你的气吧?”

    陆景看了她一眼,忽然笑了起来:“他哪管什么是名门正派什么是山野伎俩,他只是单纯的恨我而已。你大概不知道吧?自幼我就不知道挨了他多少毒打。”

    闻茵无言以对。

    陆景见她一副戚戚然的样子,心微微一软,旋即又板起脸来说道:“闻大小姐在此彻夜守候,该不会只是关心我吧?”

    闻茵讷讷道:“我自然是担心,穆大叔说,你祖父一定是起了滔天大怒。见你无恙,我就放心了。”

    她没留意到陆景眼底的温柔,只自顾自继续说:“行之,庭郁已经失踪两日了,消息全无。偌大的京城,我实在无从寻找,眼下能依靠的人只有你了。你能帮帮我吗?”

    陆景的嘴角下沉,沉默片刻,他决然道:“不能。”

    闻茵既失望又不解:“为什么?你家的案子与猫鬼有关,庭郁的失踪也与猫鬼有关,如果能找到养猫鬼的人,就能找到庭郁,也能还陆家清白。为何你就是不肯帮我?”

    “理由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陆景淡淡道,“卫蘅若无事,不需要你去救;若有事,也不是你能救的。”

    “这是什么理由?!”闻茵急了,“他是我的未婚夫,难道我要眼睁睁看着他从这世上消失吗?”

    “未婚夫又怎么样?不是还没成亲吗?总比守寡好多了。”陆景冷面无情。

    闻茵没想到他言语如此刻毒,一时语塞,狠狠怔在当场。

    他冷漠的目光在她脸上扫过,然后转过身,若无其事地走了。

    闻茵看着他的背影,疑惑地想:这个人,真的是她幼时相遇性命相交的挚友吗?

    他真的喜欢她吗?为何他总是对她如此无情?

    闻茵一咬牙,追了上去,拦在陆景面前。

    陆景挑眉看着她:“怎么?闻大小姐想劫道吗?”

    闻茵拔下头上的簪子,满头青丝如同瀑布一般倾泻而下。

    陆景一怔。

    她拔出藏在腰间的小银刀。那是木江送给她的,以秘银打制,锋利无比。

    闻茵直视着陆景,恨恨道:“你不是说,你宁愿自己被千刀万剐,也不愿意看见我哭吗?若是这样呢?”

    她用刀子在头发上用力一割,青丝无声断落。

    闻茵又道:“我与庭郁连心同命。若他不测,我便殉情随他而去。到时,还请行之看在往日情谊的份上,替我收尸,送我的灵柩回楚州安葬。”

    “你!”陆景看着散落一地的青丝,眼眶竟然红了。

    一怒之下,他高高扬起手。

    闻茵仰面迎向他悲痛愤怒的目光:“怎么,行之想如何?”

    “把你打晕了塞进马车送回楚州去!让木江他们看着你,一辈子不许你出楚山!”

    “你下得去手吗?”闻茵婉然一笑,拉过他扬起的右手,贴在自己的玉颈上,“就朝着这里打下去,你舍得吗?”

    陆景一怔,颓然道:“你疯了。”

    “我知道你不舍得。”闻茵自己也觉得自己好像是疯了,魅惑地笑着说,“行之,你很喜欢我,对不对?我是你的软肋,可是你没想到,有一天,软肋会用自己来威胁你吧?”

    陆景看着她,半晌,他颓然垂下手。

    闻茵知道,自己赢了。

    正要高兴,他忽然又捉住她的手,冷冷看着她。

    他手上力气好大,快要把她的手捏碎了。

    “碧君,我可以帮你找卫蘅,不过,我也有三个条件。”他冷然道。

    闻茵努力装出一副不害怕不认输的表情,道:“只要不是违背我本心的事,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陆景冷笑道:“哼,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我耍小聪明。放心,不是让你以身相许。”

    闻茵有些绷不住,脸上发起烧来。

    陆景道:“第一,找人的这段时间,你要跟我住在钦天监。我可没有第三只眼睛盯着你。”

    他最担心的还是她的安危。闻茵暗自松了口气,点了点头说:“好。”

    “第二,我说的话就是命令,你必须做到令行禁止。”

    “好。”

    “第三……”

    他看着她的眼睛,好像一颗石子不由自主地沉入湖水。

    他的语气软下来,不像是命令,却像是恳求:“收下我给你的玉骨哨,今生今世不许还给我。”

    这样一来,不论什么时候她需要他时,他都会知道,他总会赶来。

    闻茵的心一酸,默默点了点头。

    她也知道自己这么做很过分,可是,又有什么其他更好的办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