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又没走多远,那孩子拍了拍小檀,指着前面一片黑魆魆的房子。

    那似乎是一个村子。小檀停下马车,孩子下去,又眼巴巴看着闻茵。

    闻茵跟着他下车。孩子指了指村口的一座孤零零的茅草屋,对闻茵做了一个抱拳作揖的动作。

    他似乎是想说,请姐姐去他家里坐坐,让爹娘谢谢她送他回来。

    可是他一弯腰,忽然嘶一声倒吸一口凉气,眉眼痛苦地挤在一起。

    闻茵急忙问:“哪里疼?”

    孩子痛苦地指了指肚子。

    ——该不会伤到脏腑了吧?内伤看不出来,若真是伤到脏腑了,就得去找高明的大夫来诊治。

    她看了看自己四周所处之地。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黑魆魆的,不远处那些茅草屋东歪西倒的,连灯光也没有。

    穷人家连柴火都烧不起,更别说灯烛了。

    闻茵拉起孩子的手,柔声道:“走,去你家看看。”

    小檀急忙说:“大小姐,别去!”

    闻茵转头看着他。她知道小檀担心,但还是摇摇头说:“不怕,我去见一见这孩子的爹娘,留下日后寻医问药的银子就回来。”

    闻茵拉着那孩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走到近前,闻茵才发现那茅屋连窗户也没有。

    这在贫苦人家也是常有的事。因没钱买纸糊窗,留个窗户,下雨下雪的时候风雨往里灌,根本无法应对,索性便不留窗户了。

    但闻茵却隐隐觉察出不对劲。

    她嗅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那气味是刻在人的骨血之中的,与其他任何臭味都不同,能引起人与生俱来的最深的恐惧。

    那气味告诉她,屋子里有腐烂的人尸。

    她转头想走,没想到少年一把拉开房门,将她用力推进去。

    一个瘦弱的少年竟有如此大的力气,这本是不合常理的事。可人心若是怀着深深的恐惧和贪婪的欲望,便往往能突破极限为其所不能。

    闻茵身子向前一扑,重重扑倒在地。掌心擦出血来,黑暗的屋子里伸手不见五指,浑浊的空气混合着恶臭和甜丝丝的血腥气。

    闻茵听到屋角发出擦擦声,急忙双手撑地直起身子想站起来,她的手却摸到了什么东西。

    她先是一怔,忽然尖叫一声将那东西扔开。

    即使不点灯,闻茵也能感觉到,那是一小截留着牙痕的人的胫骨。

    她回身想开门逃出去,那少年却在门外用什么东西将门栓死了。他边栓门边说:“姐姐,我爹娘已经十天没吃东西了,再不吃人肉,他们就会变成伥鬼,到时我就没有爹娘了。姐姐你这么好心,就让他们吃个饱吧!”

    ——什么?!

    闻茵浑身地血凉透了。

    她回过身,屋子里不知怎的亮起两团绿莹莹的鬼火。

    屋角,两个缩成一团的“人类”慢慢站起来。

    他们身上的衣衫已经破成黑乎乎的布条,完全无法蔽体。勉强能看出这是一对男女,皮紧紧包着骨头,佝偻着背,眼窝凹陷,眼珠看上去马上就要掉出来了。

    闻茵急忙想喊玄期,那男子不知脚下步子如何移动,竟瞬间来到她面前,一双手死死掐住她的脖子不让她出声,那女子扑上来,抓住她的脚踝,张口就想要下去。

    砰的一声,门从外面破开,一团东西被扔了进来,重重摔在墙壁上。

    那对男女一愣,回头看清扔进来的是什么,顿时哇地一声大叫,像是哭泣又像是怒吼。

    他们的声音、动作、容貌,已经完全不像人类了。

    闻茵只觉腰间一凉,一把剑穿过她肋骨旁,剑锋扎透了眼前的男子。

    仔细看,那把剑剑身纯黑,剑身上用朱砂刻着看不懂的符箓。

    那男子双眼圆瞪,重重倒地。

    出剑的是一位男子,他方才踢开门,将那孩子重重扔进来,顺手刺穿了这孩子的爹,再抽出黑剑,剑锋一挑,那女子也无声倒地。

    二人倒在地上,一个被剑穿腹而过,一个被抹了脖子,竟没有流出一滴血。像是两个被刺破的皮囊,从破洞处溢出汩汩黑色的汁液。

    “爹、娘——”

    少年哭喊着扑在那一对尸体上。

    持剑的男子抓住闻茵的手腕,将她拉出屋子。

    闻茵这才看清他的脸,但她并不意外。

    傩戏面具后,是一双写满忧虑、不安、愠怒、庆幸的眼睛。

    “陆侯,您从永定门一路跟踪我而来?”闻茵仰头看着那双眼睛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