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芳菲院,沈珏直接把她抱到了卧房的软榻之上。
屋子里烧了地龙,里面暖暖的,就是不用盖上毯子什么的也都不会觉得冷。
“还疼吗?”
沈珏轻轻拉过方琳薇的手,眼中满是心疼和自责。
天知道,在他看到方琳薇就那样毫无征兆的倒在他面前时,他有多后悔和自责。
那一刻,他似乎才认清了一个事实。如果他的复仇的路上必须要以牺牲生方琳薇为代价,那这个仇他宁愿不要去复。
杀母之仇不可不报,但是仇报了以后他还是一样要继续在这个世界生活下去。
曾经没有方琳薇,他也感受不到情爱的滋味。可如今他尝到了那种把一人放在心上,并且得到了相同的回应的滋味。
那种感觉,像是自己失去多年的另一半得到了回归,那种踏实的归属感,一度让他觉得他好好活在这个世界上总还有值得期待的事。
“不疼了。”
方琳薇摇头笑看着他,他拉着她的手却是久久不松,好一会儿他才闷闷的说道:
“往后,我再不会让你身处险境了,还有什么能比你的安危更重要呢?
我真傻,你若是不在了,我要权势有什么用?我平步青云又如何,最后还不是孤家寡人一个。”
方琳薇听他懊恼的话,心知他是因着擅自把她作为人质放在皇帝身边而自责。
她扬起了嘴角,抬手轻轻压平他眉间的皱纹。
“明明就比我老,再继续皱眉,可不就成遭老头子了。”
她说着这话,自己都觉得好笑起来。明明人家十七岁都还没有满,就是一个朝气蓬勃的少年郎,怎么就成了糟老头子了呢?
“阿珏,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如果当时你畏首畏尾,犹豫不决,那是什么后果你自己也能想象得到。
你是沈正阳的儿子,你若想要绕开沈正阳入仕,那就必须另辟蹊径。
我是不甘嫁给你后还要被张氏磋磨的,你若立不起来,我便只能受人磋磨。你若底气硬,我才会腰杆挺得直。
我不怪你临时踩着我上位,我只怕你上位后,却是上岸第一剑,先斩意中人。”
沈珏听他如此开导,原本阴郁着好些天的心情也顿时变得开朗起来。
她不怪他,那是她善解人意,而非是他这样做就是对的。
就像裴青说的:没有保护她的万全之策,又何必把她拉进这样的泥潭中来。
这些天他被裴青揍过,他没有还手,也觉得自己活该。
“敲门砖打开了,以后咱们平平安安过日子,再不去做那种危险的事了。”
沈珏话虽这么说,但是方琳薇却是清楚,日后危险的事只会多不会少。刀光剑影也好,阴谋诡计也罢,总有人不找事事找人。
她点了点头,不愿沈珏沉溺在自责的泥潭中不可自拔。
她笑看着沈珏道:“这次咱们也算是救驾有功,皇上可有表示点什么?”
沈珏笑着摇头,手指轻戳了一下方琳薇的额头到:
“你倒是不肯吃半点亏。不过很遗憾,我却是什么也没有要。”
“啊?”
方琳薇吃惊的同时满脸的失望道:“是你不肯要还是他小气不肯给啊?
又或者是因为你是沈正阳的儿子,他对你始终心怀戒备,就不了了之了?
东凌侯沈正阳之子的身份,曾经它是你的机会,如今看来,它到成了你的枷锁了,因为这重身份,你想干点什么事,竟都是处处受制。”
“要不说连圣上都说你机灵聪慧呢,有多少人能看得明白这层关系,你竟是其中一个。
不过没关系,这次我虽什么都不要,却是能的圣上另眼相待。日后以科举入仕,他总是会对我比对旁人多几分信任的。
朝堂之上,什么恩典其实都不如圣上信任来得重要?今天圣上若要报个救命之恩,随意赏赐我个没什么品级的爵位,每年领个几十两的俸禄又有什么意思呢。
这样的赏赐,其实对于圣上来说才是最简单的。可是我们为了他是差点没了命的,岂能就那样便宜了他。”
要一个没什么品级的爵位,听着好听,却是只是一个有名无实的名头罢了,他要那样的爵位,在他们这样的世家大族里,那根本就是看都不够看的。
“所以,你这是一早就想好了放长线钓大鱼了?可是,你就那么肯定,你一定考得上?”
沈家咧嘴一笑道:“咱们拭目以待便是。”
方琳薇狡黠的看着他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沈珏多清高呢,却不知你才是最为贪心的那一个。”
“阿青呢?圣上许了他什么好处?”
方琳薇亮着眸子问。
沈珏闻言,却是失笑道:
“要说,这人真是各人有各人的命呢。谁能想到,阿青一个江湖草莽,放在那些世家大族里,怕只是不入流的三教九流之人罢了。
可也正因为他如此简单干净的身份背景,身后没有错综复杂的关系网,倒是让圣上出奇的信任。
就凭这一点,只要他一直保持初心,只要当今圣上在位,他就是要在这个京城里横着走那也是没有不可能的。
单是凭着这一点,就是我努力多久也是及不上他的。可真是令人嫉妒眼红的造化呢。”
所以说,人各有命,说不定是老天爷看裴青自小失去双亲,怜他伴生孤苦才给予他如此造化的。
而像他们这样自小锦衣玉食的,自小没吃过什么苦头,便要让他们在下半辈子把之前没吃过的苦都补了过来。
所以,才会有道家所言: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老天爷向来都是公平的,它不刻意偏爱谁,也不刻意记恨谁,很多人就是在得到和失去中一路平衡的走完一辈子。
“说了这么多,你竟是也没有说他到底得到了什么天大的好处了呢?竟是让他能在京城横着走也无碍。”
方琳薇笑看着问,眼中也满是期待,也真心替裴青感到高兴。
原本想着带他来京城是要让他帮着她跑腿干些见不得人的事的,却不想他竟是有着自己的大造化。
看来,日后跑腿的事,也只能是让宋明和刘杰去干了。
沈珏看着她期待的目光,脸上没有多少高兴之色,却是有些沉重道:“圣上任他为禁军副统领,协理袁统领负责掌管禁宫安全,日后也是时常在圣前行走的。”
方琳薇闻言,面上一喜,随即道:“真是一步登天了呀,想不到他竟是最先出息的那一个人。”
她说着,又想到了什么,突然问道:
“原先禁军副统领不是成刚成统领吗?这会子阿青升任副统领,那成统领高升去哪里了?还是现今禁军副统领分了左右副统领了?”
沈珏看着方琳薇亮堂堂的眼睛,眸中闪过几分沉痛。
他微微低了几分头,有些难以启齿,却还是沉重道:
“成统领……因救驾被刺砍了数刀,不治身亡,如今朱雀街遇刺俺尚未结案,所以尸身一直停在保和殿至今尚未发丧。”
他一直想,若是当时他再快一点,再快那么一点点,刺最后那一剑就来不及往他身上刺,那样他是不是就不用死?
就算仍然逃不掉重伤的可能,他也不至于就那样躺下便再也起不来。
他的孩子,最大的年纪不过才十一岁,尚且撑不起一个家庭的门户……一屋子的孤寡老小,往后就算是有圣上看护,也始终避免不了被人欺负。
圣上虽一言九鼎,却到底日理万机,能顾眼下,可往后长长久久的日子呢?他又能尽心看顾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