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呲啦!”
长刀同皮甲碰撞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挥刀,再挥刀。
持刀的臂膀早已变得僵硬无比,握刀的手更是止不住的颤抖,
虎口早已撕裂,殷红的鲜血顺着撕裂的伤口流下,滴落在江滩之上,将柔软的江沙染作血红。
战线不知何时已经被推到了筑起的营寨前方,轰炮与重弩的嘶鸣打碎了本就简陋的防线。
举目四望,天地之间竟无一宁土,处处都是那弥漫的硝烟,处处都是刀剑碰撞的身影。
“砰!”
呼啸的马刀砍在了头顶,来不及做任何的思考,士兵甲的本能让他在瞬间抬起了手中的长刀,挡住了敌人的进攻。
横挡,斜劈,挥刀。
“铛铛铛!!!”
在这一刻,士兵甲的耳中只剩这金铁碰撞的声音,眼中只有面前那凶神恶煞的蛮人。
握着墨刀的手微微低垂,这个饱受玄甲军老人们喜爱的少年舔了舔自己那沾满了鲜血的嘴唇,
瞳孔之中的那一丝天真彻底没了踪影,剩下的只有那战场上的暴戾与煞气。
砍!拼命的砍!不顾一切的砍!杀死眼前所有的敌人!
这是士兵甲仅剩的想法,
早在半个时辰前,在那些平日里教导他,训练他的玄甲大叔大爷们倒下的那一刻,士兵甲脑中就再也没了其他东西。
他不知道那些关心他的大叔大爷们到底希望他如何,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能力去为他们报仇,更不知道自己在这浩大的战场上有没有意义,
他只知道那些关心他,带给他希望的人死在了他的面前,死在了前方那混乱的战场之上。
在看见那一个个熟悉的身影倒下之时,士兵甲再也无法心安理得的躲在后方,享受这些长者们的庇护。
世界是一个奇怪的统合体,大多数人往往随波逐流,追随着主流,追随着大多数,
杀戮也好,战争也罢,或许到死,很多人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些什么,
但对于这个世界上的一些人而言,总会有一些东西比死亡更让他们在意。
士兵甲便是如此,玄甲军的老兵们给了他全部的关心,让他有了为人的尊严,有了成长的可能,
同样,在这些老人倒下的那一刻,他也失去了全部的理智。
从来都没有什么奇迹上演,又或者说普普通通的少年从来都不是天命的主角。
士兵甲从来都只是一个运气好点的普通人罢了。
平淡的长大,平淡的重复自己的生活。
没有绝佳的天资,也没有上天眷顾的命运,他有的只是些许疲惫的老人对一个孩子的关怀。
而当这一切都被剥夺之时,他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士兵,平平凡凡,没有任何特殊之处。
没有绝世的武艺,没有卓绝的天资,甚至连武者的道路都无法踏入,平凡而又普通。
似这大千世界的一片绿叶,成长,落下,消失在世间。
“铛!”
痛入骨髓的剧痛自虎口传出,握刀的手腕在惯性的带动下发出了嘎吱的声响。
长刀脱落,倒甩而出,倒插在了不远处的尸体上方。
顾不得疼痛,顾不得其他一切,没了武器的士兵甲发疯了一般的朝着面前的敌人冲去。
下一瞬,寒芒闪过,鲜血喷涌。
“砰!”
眼中的世界一点一点变得灰败,染血的身影倒在同伴的身上,
只留金铁碰撞的声音在战场上回荡,久久不绝。
煞气弥漫的战场上又多出了一具新鲜的尸体,普普通通,连属于自己的名字都不曾拥有。
……
望江台,从战争伊始,孔文生的目光就一刻都不曾从下方的战场移开,
直到越来越多的敌人冲破后山的第一道防线,冲到栈道之上,冲入平河矶的军营之中,
直到越来越多的将士们倒在战场之上,将江水染红,将深涧填满。
这位神色平静的元帅才下达了今日的第一条命令。
“吹号!水师出击!按计划截断敌人的退路!”
话落,白衣的元帅转而将目光投向了一旁轮椅上那一袭黑色锦衣的老人。
“墨前辈,剩下的就拜托你们了。”
“元帅放心,我们墨影楼这些年来还是跟着那位学到了一些东西的……”
……
粼粼的江面之上,一艘艘战船往返于大江两岸,源源不断的将江心洲上驻扎的漠北大军运至江对岸的碧螺山防线。
正中央的帅船上,漠北主帅其木格立于高楼之上,双手撑在栏杆之上,目光眺望远方,脸上堆满了得意的笑容。
照眼下的进度,只需几日,他麾下的大军便可以一举攻破余人的防线,剿灭玄甲军这支余人最为精锐的部队。
并以此为跳板,兵锋直指澜宁,将余人皇庭彻底摧毁。
即将到来的胜利让其木格的心情愈发明媚,只觉伟大的天狼神已然向自己抛出了橄榄枝,如此功绩,待自己百年之后,必能侍奉于神座左右。
想到那般美好的场景,其木格忍不住的放声大笑,癫狂而又肆意的声音在楼船之上回响不息。
“哈哈哈……”
“砰!砰!砰!”
在接二连三的爆炸声中,肆意的笑声戛然而止,
江面之上,一团团火花在船队的边缘炸开,黑烟滚滚,直入云霄。
数十艘靠近边缘的战船在盛大的烟花中沉入江心,漩涡倒卷,搅起滔天浪花。
“敌袭!敌袭!弓箭手!快!敌人在水下!放箭!都给给我放箭!”
混浊的江水之中,一众来自墨影楼的刺在引爆了炸药后第一时间朝着远方遁去。
战船上方,一众反应过来的漠北士卒忙架起弓箭对着水面就是一通乱射。
但在这茫茫的江面之上,凌乱的射击并未能起到其该有的作用,
除了些许倒霉蛋外,大部分精通水性的刺都在第一时间逃离了射击的范围。
“废物!一群废物!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快给老子放箭!放跑了那群混账玩意老子拿你们祭旗!”
在一阵无能狂怒后,怒火中烧的其木格眼睁睁的看着一个个赤身的刺从百米之外的江面上探出了脑袋。
一时之间,滔天的怒火喷涌而出,将仅存的理智彻底燃尽。
“追!给老子追!搞死那群狗娘养的刺!”
在其木格愤怒的吼声中,一旁的副官心惊胆战的下达了命令。
旗语打出,战船相继调转方向,朝着先前墨影楼刺探头的方向追去。
同一时间,高大的楼船内部,几名看着普普通通的侍女默默从怀中掏出了几个小瓶。
“噼里啪啦!”
伴随着玻璃破碎的声响,深绿色的液体快速挥发,在空气之中飞速扩散。
逸散的气体化作淡绿色的薄雾,以楼船的主楼为中心,快速朝着整艘船只扩散,
早已提前服下解药的刺一把扯下了身上的装饰,暗藏于袖中的飞镖激射而出,只一瞬就钉死了几个巡逻的侍卫。
三两步之间已然出现在了甲板之上,在一众漠北士兵茫然的目光之中一跃而下,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线之中。
“警戒!有刺!快!抓刺!”
“不好!有毒!保护大汗!”
“快快快!所有人听令,保护大汗!”
楼船的舱道内,吸入了大量毒气的漠北士兵只觉鼻腔一阵刺激性的酸疼,喉中更是有淡淡的腥锈味传出。
空气中那明晃晃的淡绿色薄雾毫不掩饰的将有人下毒这一事实摆在了眼前。
弥漫在空气中的毒往往都只能在封闭的环境内起到明显的作用,
而楼船无疑算不上什么密闭的环境。
开阔的江面,吹动的江风更是将毒的效果降到了最低。
在一片混乱之中,很快就发现自己没什么事的其木格总算反应了过来,
这位自惊恐中缓和过来的大汗先是扫视了一圈同样处于混乱中的舰队,
随后又望向了下方一众仍未缓过神来的士兵,放声大笑。
一直护卫在一旁的侍卫满脸不解的看向了自己的大汗。
“大汗何故发笑?”
“本汗笑那孔姓小儿终是只知奇淫巧技,不通那战争至理。
哪怕得这天下武林相助,也只知安放些许炸药,
派那刺行这放毒之谋,难登大雅之堂,
倘若换做本汗,必趁此机会,出动精锐,打我等一个措手不及,毕功于一役之中……”
话音尚未落下,足以裂石穿云的号角已然自远方响起,
视线尽头,几个黑点若隐若现,随着视线的拉近,黑点很快化作一艘艘庞大的战船,
一支规模庞大的水师已然从上游开来,顺流而下,目标直指仍处于混乱之中的漠北水师。
“大汗……”
望着越来越近的余人水师,侍卫的声音止不住的带上了几分颤抖。
“撤!快撤!”
“让余人的降将殿后!快撤!”
“打旗语!让江心洲的守军速速支援!”
“快快快!!!”
……
泰安十一年,六月。
大漠帝国大汗其木格携三十万大军,强攻碧螺山防线,
漠北大军人多势众,凭借兵力优势,长驱直入,一度攻破平河矶防线。
然天佑神州,先有元帅孔文生率军筑防线,设陷阱,死守沿江防线,
后有神州武林欲挽狂澜于危境,各路英雄豪杰鱼贯涌出,争相参战,
更有墨影楼挺身而出,巧用妙计,大破敌军。
只此一役,大余最后一支军队——太平军,以七千伤亡为代价,斩敌五万,伤敌四万,立下赫赫战功,彻底打碎了漠北减轻伤亡的幻想。
泰安十一年,十一月。
大漠帝国前线指挥其木格领四十万大军,再度发起进攻。
双方日夜厮杀,血流成河,堆积的尸体填满了澜江南岸,流淌的血水将大江染作淡红。
十二月。
大漠帝国天命可汗亲帅大军三十万,兵临澜江。
同一时间,北部诸州大军纷纷汇集,
近百万大军汇于澜江北岸,意欲一举攻破澜宁,定鼎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