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州,碧螺山防线。
“咚咚咚!!!”
激烈的鼓声在山腰处响起,紧随其后的是那响彻云霄的号角声。
激昂而又急促的号角声紧随鼓声响起,携带着穿金裂石之势,回荡在百米来高的山林之间。
一声接着一声的号角,在大江南岸响彻,
刺耳的鸣声在江畔的每一个角落响起,让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
“蛮人来了!”
悬崖旁的栈道上,一群披着破败铠甲的老兵目光死死的盯着江面,片刻都不曾从江面那一艘艘横列的战舰上挪开。
密密麻麻的战舰以江心洲为起点,在澜江的内航道上一线排开,
远远望去,似小黑点般的战船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越来越大,最终彻底映入山崖上士兵的瞳孔。
望着这样的一幕,一名名身形佝偻的老兵本能的站直了身子,紧了紧手中的墨刀,
握着刀柄的手心更是有冷汗冒出,
更有五旬的老兵不自觉的舔了舔嘴唇,皱缩的瞳孔之中带着几分别样的期待。
有多久没打过仗了?好像已经记不太清了,
自从被调到澜宁拱卫京师,这些终日在战场之上厮杀,浸润在血与火的凯歌中的老兵就再未参与过一场战争。
这支大余第一精锐,好似被所有人忘记了一般,扔在了深山老林之中,任由其自生自灭。
腰间的玄铁墨刀没有了昔日的锋利,身上的铠甲更是生出了锈迹。
或许是旧时代的残党注定会被遗忘被抛弃,身上深深铭刻着旧朝烙印的玄甲军同样如此,被新的时代所抛弃。
一群立下誓言,饱经风霜的老兵终日在山林之间进行着过家家一般的操练,扫荡着山林间的野兽。
然,战场上的硝烟往往会给人带来难以抹去的烙印,
从凌云少年厮杀到垂垂老矣,几十年的战争将印记深深刻在了每一个玄甲军士兵的心中。
每一个玄甲军士兵都是精锐中的精锐,配备着最好的战甲,最好的武器,常年厮杀。
而战场,无疑是最好的训练场,
每一名玄甲军的士兵都经历了血与火的考验,手上都沾满了敌人的鲜血,
每一个人都或多或少杀过近两位数乃至更多的敌人。
而这样的玄甲军,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战争而生,
哪怕垂垂老矣,无数个日日夜夜,坐在火堆边,躺在军营的帐篷之中,
他们的脑中依旧会闪过曾经在战场上的一幕幕画面,仍会幻想着自己再次走上战场,再次在生死之间拼杀。
甚至于说,在他们眼中,这深山老林之中的平静生活让他们感到了无比的疯狂与绝望。
将他们内心那热切的渴望压制到了极点,极近崩溃的边缘,
而眼下这场战争,无疑再次唤醒了他们沉睡的记忆,唤醒了他们潜藏在内心深处的欲望。
很难说该如何界定这些,但对这些终年游离于生死边缘的人而言,
相较于平静的生活,他们在内心深处渴望着曾经的刺激,渴望着曾经的那个自己。
……
一处串联栈道的山洞前,孔文生眯着眼睛看着前方浩浩荡荡,呈一字排开的漠北战船,一直紧皱着的眉头总算舒缓了下来。
视线之内,一艘艘战船整齐的排列,排成了方正的军阵朝着碧螺山的方向开来,
看似整齐方正,气势恢宏,实则失了灵活变化的可能,更是给依托碧螺山设置防线的玄甲军创造了绝佳的进攻机会。
如此排列,只需箭雨覆盖,便可一举击溃敌人。
早在战前,考虑到敌人收拢了一批降将的孔文生,
便提前做了数个苦战计划,设想了无数种可能的变故,做了数个应急方案。
力求以最小的代价打好这澜江之上的第一战,打出所有参战士兵的信心。
哪曾想,这漠北的先锋军竟如此之蠢,主动封死了自己的机动性,拱手将胜利送到了自己手中。
心情大好的孔文生笑着看向了一旁的原太平府守将明远。
“都说漠北不善水战,一直以来都没有得到明确的验证,现在看来,果真如此。”
“元帅所言甚是,如此排阵,此战胜矣!”
“妙哉!”
……
五百米。
“传令下去,以江心洲为中心,左右两侧水师随时做好出击准备,
架炮,架弩,提供火力支援,瞄准了再打!
若有不从者,可便宜行事!”
四百米。
“弓箭手准备!”
三百米。
“淋火油!”
两百米。
“弯弓!”
一百米。
“放箭!”
令旗挥下的那一刹那,
带着崎岖的百米悬崖之上,一众身经百战的老兵微微眯上了一只眼睛,
下一瞬,火海漫天。
燃烧着熊熊烈焰的箭矢似那漫天火雨一般倾斜而下,
哪怕居高临下,哪怕距离已经拉的很近,
箭矢依旧不能如每一名弓箭手的心意那般精准的打击到江面的战船之上,
但在大规模的战场之上,靠的从来都不是一己之力,亦或是多么精准的打击。
一支箭矢在这浩大的战争之中起不到任何作用,但战场之上,最不缺的就是成规模的火力覆盖。
上万支箭矢同时自山壁之上倾泻而下,漫天的火雨覆盖了江面,落在了江面的战船之上。
一轮射出,站在后方的士兵已然连贯的衔接而上,两班轮流交替,
交织的箭雨自几十米高的山壁之上射出,在江面形成密集的火网,
虽然大多数箭矢都落在了宽广的江面之上,燃尽了薪火,沉入江中,
但仍有大量燃着火焰的箭矢以不可阻挡之势,砸在了那木质的战船之上,
些许火焰燃不起江面那横行的战船,但千百支箭矢燃起的火焰却足以将木质的战船彻底焚尽。
燃起大火的战船之上,杂乱的嘶吼,喧嚣之声此起彼伏,
哪怕战船上的指挥官再怎么嘶吼,也没能控制住这混乱的局面,
喧嚣,怒吼,哀鸣,痛呼,各种声音此起彼伏,
在火光的映照之下,无数大漠士兵或是在战船的边缘被箭矢击中,跌入水中,
或是主动从战船之上一跃而下,跳入江面,
亦有那运气差的大漠士兵被箭矢贯穿了身体,倒在火海之中,眼睁睁的看着烈火将一切吞噬。
无数不善水性的漠北士兵在水中接连扑棱,或是被江面的浪花打入水下,或是腿脚抽筋,或是被江中的暗流裹挟卷走,
唯有那些本就世代生活在这的降兵,利用自己良好的水性,朝着江边游去。
两方军队尚未短兵相接,大漠帝国一方已然损失惨重,
靠江一侧的山崖之上,穿着一身玄甲的老将岳明平静的看着江上发生的一切,
直到那些许侥幸越过火海的战船靠近江面,这位久经战事的老将才将目光投向了山脚处的平河矶。
突出的江滩后方,一座满是防线的军营已然搭建起来,
此时此刻,在副将岳伦的指挥下,一支由两千府兵组成的军队越过了军营,
在江畔的石滩之上严阵以待的看着那试图游过江面的敌人。
伴随着一声令下,呼啸的箭雨随之而至。
一方是竭尽全力游过江面的大漠士卒,另一方是准备周全的太平府兵。
一方在逃跑的过程中丢盔弃甲,只求减轻自己的负担,另一方全副武装,早早制定了完善的作战计划。
一方军心溃散,一方士气正旺。
以逸待劳之下,整场战争显得毫无悬念。
也因为从一开始,余人一方的两名统帅便下达了不留俘虏的命令。
最终,不善水战且极度轻敌的漠北先锋部队以超过七成的死亡告终,
侥幸活下来的两千多人或是逃回江心洲中的大营,或是顺着江水朝着下游的方向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