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满头华发的风轻云走入营帐之际,
孔文生已然让人准备好了茶水和些许算不得精致的吃食。
未等风轻云行礼,孔文生已然迎上前来,搀扶住了那愈发苍老的老人。
“风掌门,军中简陋,还望见谅。”
“元帅说笑了,老朽也曾从军多年,自是知晓这军中的规矩。元帅无需气,同为陛下做事,有什么需要老朽帮忙的,将军直说便是。”
“不愧是现任的武林盟主,风掌门当真是豪爽,英雄不减当年,小生佩服!”
“元帅受命于危难之际,于这乱世之中力挽狂澜,如今更是率领大军北击蛮人,收复中原,该是老朽佩服您才是。”
一番成熟的职场互吹后,本就有些惶惶不安的孔文生总算说起了正事。
“风掌门,听闻您的关门弟子归无影乃是当今天下先天第一人,被世人称为花间剑仙,功力深厚,一人可抵万军。
此番战局未定,虽我军已准备完全,有一举吞下蛮人的把握,
但我军中仍缺少那些能力挽狂澜的强大战力,以应对可能存在的突发变故,
风掌门,兹事体大,还望您能修书一封,请花间剑仙出山相助,
此战过后,孔某必将替上禀陛下,如实汇报诸位武林中人的功绩,
不说封侯拜相,但如风掌门这般得个封地拜个爵位想来不成问题。”
在孔文生提及归无影之时,人老成精的风轻云已然猜到了他的来意。
但利益总是相互的,不怕有人想要利用你,只怕自己毫无利用的价值。
学的一身武艺,报与帝王家,本就是这个时代被广为认可的观点,
经历了无数风风雨雨的风轻云虽不会被这种思想束缚,却也会为了华山剑派的利益而考虑。
早在他成为西岳将军的那一刻,华山剑派就早已同当时的西南朝廷绑定在了一起。
现如今,他更是被新朝册封为武林盟主,统领整个南余武林,
可以说,华山剑派早已被彻底裹挟进了南余的战船,再无脱身的可能,
而随着岁月的流逝,风轻云的身体也是越来越差,时至今日已是时日无多,
作为华山剑派的掌门,无论如何,他都要为华山的未来谋条出路。
自己的徒弟如何,风轻云自是知晓。
风轻云很清楚,归无影只喜风月,不喜其他,
莫说是战事厮杀,便是华山剑派的担子,他这小徒弟都不愿意扛起。
但总有些事情不能单以个人的意志而决断,有些责任必须有人去承担。
后继无人的华山剑派有且只有归无影一人能担得起这份沉甸甸的担子,
无论归无影喜欢与否,在风轻云死后也只有归无影有能力去接手。
这是风轻云对归无影的期待,也是作为师父对他唯一的要求,
而此番孔文生的要求对风轻云而言属实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借着此番战事让归无影真正走上台前,向世人彰显宗门的武力,
在这乱世之中,朝廷虽是孱弱,却仍是天下正统,
但难免有妖魔作乱,霍乱四起,要想护住自身,
实力方为首位,而藏起来的实力固然能在危急时刻力挽狂澜,却无法让人畏惧,
要想护住宗门的稳定,还需向外界展示一番实力才行。
花间剑仙已经沉寂了太久太久,久到世人已经忘了华山剑派的威名,只以为其是朝廷手下的一条狗,
如此却是极为不妥。
归无影固然不喜,也该承担起他该承担的责任来才是。
逐步完成对武林盟主的交接,将华山剑派现有的一切都传承下去。
更甚至,在风轻云看来,这是一场必胜的战斗,
孔文生此番愿意让出如此重要的功劳,摆明了是有同归无影交好的意思。
自己的小徒弟不愿意管这些人情世故,自己这个当师父的却不能当做看不见,
该铺好的一切都应为其铺好,为其留下一片完好的基业,如此才能不负上一代宗门长辈对自己的嘱托。
想到今后的种种,风轻云的一张老脸之上挤出了些许笑容,答应了孔文生的要求。
“孔元帅放心,老朽这就修书一封,让我那徒儿赶来行月山,定能护大军无恙。”
“小生在此多谢风掌门,此战过后必不忘二位付出的一切。”
“元帅气。”
……
承平二年,十一月初。
华山剑派内,收到了师父来信的归无影在一番亲热后,告别了云溪,不急不忙的朝着宁州赶去。
同一时间,三十万南余大军汇于行月山脚,扎下军营,布下军阵,整装待发,
只待一个合适的战机,便可一举破灭宁安城内的漠北主力。
行月山脉外围,剩下的三十万大军或埋伏,或备战,以逸待劳,
按照孔文生制定的策略,只待赶来支援的蛮人军队和叛军到达,便可一举击垮蛮人主力,奠定此战的胜利。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有利于南余的方向发展。
但不知为何,望着这愈发好转的局势,孔文生只觉心中的不安越来越盛,
焦急之余,他甚至在私下的场合同风轻云问起了澜江的事,言语之中竟是那南余不允许提及的禁忌。
直到一个看似平平无奇的夜晚,
乌云密布,夜黑风高,无星无月。
被烛火照亮的中军大帐内,孔文生如往日一般坐在营帐之中,仔细观察着面前早已映在脑中的沙盘,似是想要找出有没有什么漏洞。
一阵大风吹过,吹灭了营帐内的烛火,也吹翻了桌上的书籍,
在弯腰的一瞬间,孔文生心中忽有强烈的心悸升起,
恍惚之中,这位南余的元帅只以为是自己数日没睡,纵是有修为在身,身体也有些吃不消了,也该休息休息了。
恍恍惚惚之中,孔文生弯下腰捡起了被风吹落的军书,重新点燃了烛火,
只以为是自己劳累过度的孔文生不曾注意到的是,在他弯腰的过程中那晃动不止的地面。
刚刚站定,放下手中的书籍,足以撕碎耳膜的轰鸣已然在孔文生的耳畔响起。
终于意识到了些什么的孔文生猛地冲出了营帐,
入眼,一块块巨石自山峦上空滑落,滚动的巨石携带着无边的动能,以不可阻挡之势在军营之中肆虐,
天穹之上,一颗托着长长尾焰的陨石划破了浓云,划破了夜空呼啸着朝着军营的方向而来。
一连串的变故直让这位南余的元帅眼前一黑,一阵天旋地转,阵阵嗡鸣在他的大脑之中回荡,
一时之间孔文生竟呆愣在了帅营前,好半天都没有一点动作。
连风轻云那苍老的身躯将他扛上了肩头,他都不曾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