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平六年,三月。
肃王君吉举兵四十万,以国舅杨怀明为帅,以西岳将军风轻云为副帅,大举进攻越州。
刚刚因凛冬停息了数月的战火再次燃起。
肃王大军声势浩大,战意高昂,连克九城,目标直指云京。
一时之间,风头无二,朝野震动。
当今圣上惊闻此事,于朝堂大发雷霆,怒斥群臣。
紧急抽调仍在镇压交州乱匪的玄甲军再次开赴西南。
四月,玄甲军于凤绵山设伏,斩敌五万,西南军败退,朝廷大军收复越州九城。
交战双方陈兵于云越二州边境,以西锦山为界,排兵布阵,隔山相望。
……
同一时间,已经销声匿迹了数年之久的红莲教再次出现在了潮州的土地上,掀起了新的动乱。
吸取了先前的教训,这一次红莲教分化为了数支势力,各自推行着自己的理念。
以潮州为中心,在南部数州广传教义,极大程度上动摇了大余统治的根基,引得各地州府全力镇压。
在这春暖花开之际,腥风血雨席卷在南部的土壤上。
……
又因彼此的合约,在过去的两年时间里。
在大余朝廷的默许之下,东南沿海一带,圣火教蓬勃发展,广设教堂。
成了大余内部的合法教派。
与此同时,沿海一带有异国贼寇犯边,劫掠渔民,抢夺沿海村庄的财富。
数月的时间里,战火弥漫在大余的四方大地之上,数千万平方公里的大地之上硝烟四起,战火纷飞。
偌大的大余,三十三州的土地之上,竟无一安宁之土。
……
承平六年,六月。
云京,御书房。
执政已有六年之久的少年皇帝君言同当朝的丞相林云年相对而坐,品茗论政。
六年过去,曾经那个稍显稚嫩的孩子已经变得愈发成熟。
在十岁之龄登上皇位,某种意义上说,君言的人生也算得上是波澜壮阔。
利用先皇君鼎安留给他的根基,十岁的君言鼓起了勇气,囚禁了自己那想要垂帘听政的母亲,接手了混乱之中的大余。
刚刚登基,就撞上了一人一剑杀入云京的君临。
也是在那一天,十岁的君言第一次有了一定要某一个人死的想法。
那个糟糕的日子里,君言第一次认识到了,在这个世界,力量有着多大的作用。
推波助澜的天机楼和那剑破南门的刺在君言幼小的心灵内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
至于说他的皇位是怎么得来的,君言并不在意。
又或者说,在他的眼中,作为大余的皇子,他本就高这些人一等。
皇位之争是他们内部的事,肮脏与否别人都没有评价的资格。
而天机楼和君临的所作所为,则是大逆不道之举。
霸道却又符合时代的特征。
六年的皇帝生涯之中,君言没了孩子撒娇的权力,也没了父母的宠爱,甚至连任性的权力都被他自己按下。
十来岁的年纪正是肆意张狂,放纵的年纪,但君言不同。
作为大余的皇帝,他从不铺张浪费,甚至主动削减皇宫的吃穿用度。
深知自己认知不够的君言组建了属于自己的班底,每有大事,先经过数轮讨论,最终才做决策。
而在大多时候,君言都选择了相信支持自己夺回权力的老师。
凭着一腔少年热血,君言将全部的身心都投入到了大余的未来之中。
也正是这一腔热血,让他敢于去掀翻过往的秩序,敢于挑战朝堂之上固有的秩序。
敢于拿国运,拿护龙卫,拿大余的未来去搏那覆灭天机楼的机会。
而在这样的时代,一个如此莽撞的少年皇帝,能跌跌撞撞走到今日,而没有死于失足落水,死于偶感风寒。
也算的上是极为难得。
在最为跌跌撞撞的年纪,君言遇上了一个成分复杂的丞相,一个说不清到底在想什么的老师。
作为文官权力的代表,林云年在把控朝政的同时,又十分认真的培养着君言,为他挡下了无数杀机,让这懵懂的少年得以一路成长至今。
某种意义上说,大余的官场是一个烂到根子里的体系。
处处都是见不得光的事情,吃拿卡要,贪赃枉法已是常态。
没有一丝一毫的空间留给那些清廉之人。
对于那些想要挑战制度之人,下场只有两种。
下放边远地区,离开权力中心。
死于栽赃陷害。
仅此二种,再无他选。
朝堂之上,人人皆掌握着他人的罪证。
又或者说,正是这些互相掌握的罪证让这些人能相信对方,彼此勾结,官官相护。
肮脏的罪证成了他们最大的护身符,让他们得以在大余的官场纵横,得以鱼肉百姓,横行四方。
在这样的背景下,林云年给了君言三年的时间,去看见一个相对稳定的朝堂。
又在他觉得君言有能力也有必要了解这一切之时,将真相血淋淋的揭露在君言眼前。
倘若让君临来评价这一代的大余丞相,其给出的评价必然要比张承安高上很多。
不为其他,只因在人心的把控之上,林云年较之张承安要更为精准。
林云年的行事风格更像小刀炖肉,在解决问题的同时,考虑到可能出现的问题,在有限的范围内尽可能的改变局势的恶化。
张承安则是不顾代价,拼死一搏,动辄便是拿数百万人的生命去做赌注,去搏一个模糊不清的未来。
或许没有对错之分,但无疑,事实证明了张承安计划的失败。
又或者说,在一个有天道存在的世界,如此行事,挑衅上苍,本就没有成功的可能。
而眼下,林云年的策略则让大余还能继续苟延残喘。
甚至于说,倘若没有这连绵不断的天灾,逆天改命,为大余再续上百年基业也未尝没有可能。
但如果永远都只是如果。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大余几百年积压留下的无数问题,加上这持续了几十年的天灾彻底拖垮了这座庞大的王朝。
哪怕先后两代君主,两代丞相,皆有力挽狂澜之心,也无力改变这摇摇欲坠的局势。
叛乱可以平定,人心可以安抚,朝政可以慢慢改变,但天灾却非人力可阻。
天定的灾劫想要改变,远非一般人可以做到。
遑论这灾劫某种意义上来说是由他们自己所引来,而唯一有能力改变的人又被他们算计,困在了极北之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