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以为,这满朝文武,有多少人是您口中的贪赃枉法之徒?”
见小皇帝陷入了思考,下定了决心的林云年也不给君言反应的机会,继续开口道。
“臣告诉您,满朝大臣,近千余人中,敢说自己两袖清风的绝不会超过五指之数。
又或者说,依老臣的了解,真要说一点不贪,怕是一人都没有。
哪怕是我,亦不敢说自己没有违背过律法。”
没有立刻继续,林云年给足了时间让君言理清自己话里的意思。
反应过来的君言不解的看向了自己的老师,声音也带上了几分颤抖。
“林师,你的意思是……难道你也……可是,可是……你不是一直教导朕要勤勉节俭,体恤百姓吗?你……”
再次叹了口气,林云年的声音中带上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在一众大臣中,老臣算不得清廉,但也不是什么巨贪之辈。
家中的财物也大多换成了田产,商铺。
但倘若您现在让老臣拿出钱财支援前线,三五十万两纹银,老臣变卖些许字画还是可以拿的出来的。”
望着君言瞪大的瞳孔,这一次,林云年丝毫不给他缓冲的机会,苍老的声音继续在安静的御书房中响起。
“如此这般,处在臣所在的位置,臣已算得上是清廉。
相较老臣,先皇时期主政的丞相张承安张相家中的财产比老夫只多不少。
是以,护龙卫才有足够的理由在他死后定了他的罪。
或许陛下您并不明白,但臣必须得告诉您,这就是我大余现在的现状,亦是我大余官场上无法避免的生存之道。
唯有从众,方才有生存下去的机会。
百官中可以有清流,但不可无任何把柄,否则便无法在这朝堂之上生存。
彼此握着各自的把柄,便是这文武百官间最稳固的秩序,如此方能相互制衡。
这一点,先帝一直是知晓的,并且与文武百官形成了彼此的默契。
维持了一个相对稳定的状态,百官在少量贪腐的同时完成好自己应该完成的责任,让大余这个庞然大物可以稳定的运行下去。
但这三年来,随着先帝逝去,护龙卫工作重心转移,这些都发生了不少变化。
原本的界限逐渐被打破,越来越多的官员把手伸向了他们不该涉及的地方。
三年间,臣有多次想同您提及此事。
但每每同您讨论国事之时,您眼中那炽热的光芒,都让臣的话怎么也无法说出口。
但今日,为了我大余的未来,也为了您的安全,这些话必须得和您说清楚。”
话音猛地被打断,君言本就沙哑的声音似是带上了一丝哭腔,作为大余的天子,他自是知道自己不能也不应该用泪水展现自己的怯懦,但那泛红的眼眶却怎么也无法掩盖。
“大余的未来?朕的安全?林师你就是这么为自己开脱的吗?
明明朕什么都不知晓,明明朕在你眼中是那么的好骗,怎么不继续瞒着朕,或者是想一个完美的理由去解释自己的行为?
何必非要同朕说这些?还是说你觉得朕没有勇气杀了你……”
望着气的浑身发抖的君言,林云年沉默了许久。
还是选择了以最残忍的方式将现实揭露在君言面前。
“倘若陛下您将那十人满门抄斩,甚至于杀了老臣,那您也很难再活多久。
这皇宫之中,处处都有百官的眼线,些许不太明显的小手段,都有可能以一种近乎于巧合的方式断送了陛下您的性命。
毕竟,这天下从来都不止陛下一人姓君,对于天下百姓而言,换一个人当天子,生活也不会有多大变化。
更何况陛下您当初得位的手段也算不得光明正大。”
“你在威胁朕?”
质问的声音在林云年耳畔响起,对于小皇帝的质问,他并没有否认。
而是微微眯起了双眼,点了点头。
“倘若陛下执意如此理解,也不无不可。”
“林云年!你莫要忘了谁是君谁是臣!”
“老臣不敢。”
一连串的变故让君言一张小脸涨的通红,身体更是气的止不住颤抖了起来。
见此,林云年也不安慰,静静的等待着君言自己认清现实。
许久许久,十三岁的君言终是在脑中理清了思绪,对现状有了最基本的认识。
也不去看坐在对面的林云年,也不喊门外的侍卫将他拿下。
沉默的君言只是低着头,思考着些什么。
许久,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
“既然林相你今日会同朕说这些,想来你心中已经有了打算,直说便是。”
察觉到了君言语气和称呼的变化,林云年心中闪过了一丝懊悔,但懊悔只维持了一瞬,又坚定了下来。
“今日臣提及的那十人,乃是百官中最不知收敛之人。
为了财产让无数百姓妻离子散。
陛下可抄其家产,斩其首级。钱财冲抵国库,交由前线应急,优先保障边疆最基本的粮饷发放。
但绝不可斩其满门,得为其留下一线生机,不至于引得朝臣人人自危,发起反扑。
其他事务皆可暂缓,先解决边疆的问题。
但哪怕是边境,陛下也应也只为他们提供最基本的粮饷,让边境的战士能够有足够的吃食即可。
不可直接发放钱财,均以粮食衣物的形式发放。
除此之外,陛下还应派遣使臣,对边军加以限制,避免可能出现的拥兵自重。
今夜,臣会号召臣领导的东明党势力,同他们陈清利害。
让他们认清自己的身份,认清自己的利益以及大余眼下的困境。
凭借臣的,多少能起些作用。
明日早朝,臣会提出由群臣捐款,以解决大余暂时的困境,并且臣会带头捐出三十万两纹银。
东明党内的其他官员也会捐出一部分家产,以解燃眉之急。
明日过后,臣会打击那些越界过于严重的朝臣,杀鸡儆猴,让朝中的秩序尽可能恢复到三年前的模样。
但这种种都只能解除暂时的困境,我大余眼下面临的问题,这些手段还远远不够。
臣明日还会提议,暂时允许买卖官职,由朝廷放出一部分官职,设定价格。
允许富商用钱财换取官职,以此种方式将民间富商的钱财收归朝廷,进一步解决困境。”
“买卖官职?如此这般,岂不是会后患无穷,留下永世的骂名?你莫不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