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平二年,夏。

    大余最南端,湳州,滨海镇。

    雨夜,街头小巷。

    狂风在空中呼啸,暴雨在夜色下连成水幕倾泻而下。

    全身都被雨水打湿的苏玥抱着膝盖蹲在房檐下方。

    十七八岁的姑娘瘦骨嶙峋,身上到处都是被殴打的留下的青紫。

    被雨水打湿的头发也黏在了一起。

    台风在呼啸,暴雨在嘶鸣。

    短短的时间内,一条潺潺的小溪已在街头形成。

    稍稍缓过来了些许的苏玥只觉自己的心脏砰砰直响,好似快要跳出来了一般。

    身体的本能让她躲到了屋檐的下方,但前不久看到的一切让她清楚的认识到,这里不能久留,否则必死无疑。

    但……

    感受着自己那不断散发着剧痛的四肢,和那愈发模糊的意识,苏玥的心又凉了几分。

    身上忽冷忽热,时而置身冰窟又时而置身烈火之中。

    抬起似是要断裂了的胳膊,擦了擦模糊的眼角,拼着最后一口气。

    迈着无力的双腿,年轻的姑娘踏入了水幕之中。

    一步,两步,三步……

    眼前愈来愈黑,哪怕已经拧青了胳膊,苏玥的意识仍在一点点变得模糊。

    听不清的声响在苏玥耳中响起。

    “要死了啊……”

    最后的意识在脑中闪过,强撑了许久的身体重重跌倒在地,为本就满是伤痕的身体又添上了几道。

    漫过膝盖的积水灌入了苏玥的鼻腔之中,激起了人体的些许本能反应。

    ……

    “喂!你没事吧?

    哎!!!怎么还倒了!你别碰瓷啊!”

    一旁的栈里,欣赏着这独特天幕的君临早就注意到了这个在雨中蹒跚前行的女人。

    破烂的衣衫,满是伤痕的身体,无不说明了女人身上的故事。

    在这偏远的临海城镇,迷茫于如何进入陆地神仙之境的君临本能的想找点事做做,调节调节心情。

    在这大余的锦绣山河走了有一年多的时间,却没能寻找到任何突破的感觉。

    君临也渐渐意识到,或许自己对陆地神仙的理解出了一丝丝偏差。

    山川自然是道,人间红尘亦是道。

    有水脉加持的自己对自然的理解足够的深,对这人间红尘却更多只是浅尝辄止,谈不上有多深的感悟。

    抱着这样的猜测,君临改变了自己旅行的方式,每走过一个地方都会去了解一番当地的风情,了解一些别具特色的故事。

    在君临看来,自己的经历是人世的体验,他人的亦是,只要见证的足够多,总有能悟道的一天。

    是以,一路走来,君临开始刻意的去注意一些看着就很有故事的人,倾听他们的故事,丰富自己的认知。

    效果虽不甚明显,但确实有些许若有若无的感悟在心头环绕。

    宁错杀不放过。

    既然有了些许感觉,就不排除这种可能。

    抱着这样的想法,君临一眼就注意到了街道上这看着就很有故事的女人。

    哪曾想,刚等君临撑上伞出门,说出了第一句话,眼前的女人就倒在了水泊之中。

    本想转头就走的君临脑中忽的闪过了几幅画面,同样的雨夜,相似的场景。

    犹豫了一小会,君临微微弯腰,将这陌生的女人抱了起来,扛在肩上,转身回了栈。

    “该死!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再也不救人了!”

    ……

    栈,在掌柜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君临简单解释了一下情况,甩下些许碎银,将帮女人清洗换衣服的重任交给了老板娘。

    本想配上几副药方,但想起这滨海镇的位置,君临又轻轻叹了口气。

    修炼长春功的君临身上从来没有携带药物的习惯,哪怕知道该怎么配药,也弄不到相应的草药。

    暴雨连绵的夜晚,在这偏僻的小镇根本不可能有药铺开着。

    想起先前那女人身上的温度,君临自是清楚她病的有多重,今夜便是决定这生死的界限。

    让君临颇为奇怪的是,在他将人扛在肩头时,自己的心中似乎升起了些许奇怪的悸动。

    不应该的才是,莫不是勾起了自己回忆的缘故?

    许久,屋外的暴雨渐渐小了下去。

    房间的屋门被轻轻敲响。

    推开门,栈的老板娘正抱着昏迷的苏玥站在门前。

    “公子,这位姑娘烧的很严重,店内只有一些简单的草药,我已经喂她喝了下去,帮她稍稍清洗了下身子,剩下的就只能祈求海神的保佑了。”

    朝老板娘点了点头,君临接过了她怀中的苏玥,将人放在床上。

    本想着听天由命的君临在看清苏玥脸颊的那一刻,整个人猛地一顿。

    眼中多出了些许诡异的神色,忙走到镜前,认认真真的打量着自己的面容。

    一边看着镜子还一边回头望向床上的苏玥。

    虽是瘦骨嶙峋,但眼睛却明显有几分相似,倘若细细观察,五官也有几分相似的地方。

    加上心头传来的阵阵悸动,某些不可思议的想法涌入君临脑中。

    下一瞬,温和的真气顺着君临的手指涌出,修补着苏玥残破不堪的身体。

    直到苏玥那苍白的脸色有了些许好转,君临才停下输送的真气。

    坐在床前,望着床上的女孩,君临眉头紧皱。

    “是亲戚吗?苏家的人没有死绝?倘若真是如此,这因果还是要解决一下的。

    毕竟是前身的亲人,以自己如今的实力,简单的帮点忙还是可以的,全当彻底了了这份因果。

    等这女孩醒来再仔细问问吧,还不清楚到底是不是。

    倘若真是的话,麻烦不大,就顺手替她解决了,再安排份不错的生计,也算是对的起前身了。”

    ……

    午后的阳光照进屋内,照亮了屋中的铜镜,将刺眼的光芒反射在了苏玥的双眼之上。

    稍显迷茫的睁开双眼,陌生的房梁,陌生的屋子,还活着吗?

    意识一点点变得清醒,苏玥的手撑在了背后,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刚一发力,阵阵剧痛传遍全身,虚弱的身体又跌回了床上。

    嘎吱……

    房门被推动的声音在苏玥耳边响起。

    紧跟着的就是一道稍显淡漠的声音。

    “如果我是你,满身是伤的情况下,我会乖乖躺着。”

    入眼,一身着一袭白衣的翩翩公子正端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目光平静的看着自己。

    “您是……”

    早就咳破了的喉咙发出了沙哑的声音。

    没有回答苏玥的问题,君临缓步上前,将药递给了苏玥。

    动作并不粗暴,却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的意思。

    “先喝药吧。”

    苏玥迟疑的接过汤药,好半天都没有动作。

    “放心,没毒,我要想杀你,你早死了。”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有些烫……”

    “那就凉会在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