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

    双手紧握刀柄,赫发少年目不敢移,一瞬不瞬地直视着前方。

    不同于方才那条街道的黑沉,此处的店亮着灯火。

    咚—咚——咚———

    木屐落在地面的声音并不沉闷难听,却意味着危险的到来。

    不紧不慢地迈着步伐,容色艳美的上弦之鬼缓缓走出。

    柳眉倒竖,双目圆睁,银牙咬起,她厉声叱道:你这丑八怪!

    语声未完,身后的缎带带着怒火暴起,纵横交错,落在两边木头造就的屋舍店铺中如切瓜砍菜般轻易:嘭嘭嘭——!

    浓浓灰烟滚滚而起。

    带着凌冽的气势,缎带气力不减,于空中曲折几下,它凶狠地朝地上的猎鬼人劈砍而去!

    咚!

    当—!

    不敢迟疑,炭治郎平挥一刀,刀刃与缎带相撞,火光四溅,再一转身,他又是一刀斩出:铿—!

    当!

    缎带可坚硬,可柔软,可伸缩,又可从四面八方、各种刁钻阴邪的角度攻出,正是灵活无比,防不胜防!

    而趁着猎鬼人专心与缎带角力时,恶鬼腾身而起,俯冲而来,顷刻间已经到了跟前!

    毫不留情地挥出一爪,地面霎时龟裂,飞沙走石:轰!

    滚滚浓烟中,赫发少年抓着刀,于千钧一发之际闪身而出!

    好险!一干人等看得是胆战心惊:“音柱呢?”

    “千骨呢?之前不是已经在路上了吗?现在还没有到吗?”

    “不,”在裹着糖宝的水球旁就近找了个位置坐下,闻言,东方彧卿拧眉道:“莫看炭治郎看上去打了很久,实际上也就差不多一刻钟。”

    连半个时辰都没有。吉原那么大,花千骨又不能飞,怎么可能那么快。

    “……”轻水茫然地侧头看他:“怎么这样…”

    那炭治郎还得自己支撑很久?

    咻!似乎真的打出了火气,也不打算再玩耍。皓月之下,堕姬纵身一跃,就停滞在半空中,她尖尖的十指弯曲着,目中凶光毕露!

    而下一秒———呯!

    两条长长的缎带自后方狠狠冲来,大力撞击在她身上,与其腰上的同色腰带相连!

    而同一时刻,昏暗的底下洞窟中,散落了满地的深粉色衣带仿佛受到了什么牵引,无力自起,接连从洞窟飞出。

    从喧哗热闹的店铺高空划过,它们首尾相连,如一道暗粉色的流光。

    那是什么?极远处的屋顶上,一道奔跑中的青影无意中看见,就是皱眉:带子?

    去这个方向…

    她微惊:是刚才发出信号的地方!

    不好!心中警兆连连,青影———花千骨神色一肃,又把自己的速度提升了许多。

    但是,吉原到底太大,她又是从大门口一路过来…

    咚!纤长的腿微微弯曲,重新接上缎带的堕姬重重落地,与猎鬼人再次乒乒乓乓地打斗了起来。

    却突然!

    两条与缎带相同的衣带疾飞而至,一头扎入她的身体中!

    怎么回事?手上反击的动作不停,当地劈开打过来的缎带,炭治郎心中却是震动:衣带在钻进她的身体。

    歪着头,被衣带扎入的额头与脖颈处都是经脉凸起,眼睛也微微抽搐着,堕姬一时间没有反应,似乎在消化什么。

    不,稍稍退远了一些,细细打量她的模样,炭治郎恍惚中明白:是返回!

    都是她之前分裂出去的!

    簌!不论是返回还是钻入,这个过程所耗费的时间都是短暂的。呼吸间的功夫,衣带们就已经全数回到了堕姬的身体里面。

    “不好,她的力量得到了提升!”

    “本来就难打,现在更是…”

    双瞳缩小,缓缓挺起腰,被一群人付诸忌惮目光的堕姬表情十分奇怪,不是轻松,也不是讥讽,像是在思考,又有些厌恶。

    是攻击的好机会!眼瞅着她一动不动,炭治郎赶忙催促自己:不要怕,调整呼吸!

    浅浅呼吸几下,他俯下身子,动作如电,已然出现在堕姬身前:上!

    ……低垂着头,堕姬半明半暗的脸上,红唇霎时勾起:果然…

    咻——!

    黑刃落下,却斩了个空:消失了!

    地面上,只余圆弧形的土烟。

    是柱。

    原本就快的速度在衣带回归后更上一层楼。

    漆黑如鸦羽的浓密秀发似被烈风吹拂而起的青柳,在空中张扬着、舞动着。银白的光辉在它们上面流转。

    跪倒在屋顶的黑瓦上,堕姬张开双臂,仰着面孔,神情亢奋:有柱来了!

    细枝一般的血纹爬满整个身体,她情不自禁地抚上脸颊:太好了!

    大人他一定会高兴的!

    及腰的长发在此刻彻底转为银白,在黑夜中运转着刺眼的光亮,而渐渐的,发尾处,鲜艳的青色慢慢蔓延而上。

    “这…”云隐心里颤了颤:“这才是她本来的样子吗?”样子变了…

    站在下方,炭治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呆住了,看着疯狂笑着的堕姬,他直发悚:好阴森的气味。

    刺得喉咙发麻,好痛!

    她变得更强了!

    不过看这样子,宇髓先生是在伊之助他们那边。那我就放心了。

    但是,千骨呢?

    虽然发了信号弹,但现在打着打着,位置已经发生了变化…注意力集中在堕姬身上,他小心地又掏了一个指头长的小圆柱出来————嘭—!

    绚烂的烟火在空中炸开,照亮夜空。

    你们吵死了!

    却在这时,亮着灯火的一家店铺中,穿着棕色衣裳的男人气冲冲地大步走出:大晚上的放什么烟花!还没到时候呢!

    手上拿着把刀是什么意思?!

    谁允许你们在别人店外打架的!他一步一步地靠近,语声中火气颇大。

    两侧的店铺里,不少人听见动静,也好奇地奔了出来。

    ……听着男人的斥责,炭治郎心里却只剩下了两个字————糟了!

    动静太大把人引来了!

    这游郭能存续,是因为店家和客人都懂得守规矩!

    男人好像是这条街上很有威望的人,因为并没有人去阻止他。

    楼上,晕着橘色光亮的窗户被拉开,模样的清秀青年与红衣游女都是皱着眉头,往下张望。

    没人欢迎你们这种闹事的!

    撑着双膝,另一家门口,黄绿色衣裳的游女与鸨母呆在一块,似乎对男人的话也很是认同。

    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呵斥都是什么人,男人抬起手,气势汹汹地虚空点了几下:给我赶紧滚!

    “天啊,已经打到在营业的街道上了。”

    已经猜测到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北海龙王面露不忍,别过脸轻叹了一口气。

    “人太多了。”白子画表情冷了几分:“炭治郎护不住所有人。”

    一个两个也就罢了…

    “……”垂着眼,杀阡陌倒有些希望花千骨的速度能再慢一些:最好等音柱来了再上。

    那样,至少她不会受很重的伤。

    屋顶之上,半张脸都被阴霾遮盖,白发之鬼神色微变,冷冷道:…吵死了。

    ……看看她,又看看男人,再看看那一群什么都不知道的人们,炭治郎只觉得大事不妙。

    收回了分身的堕姬,实力比先前更为强大。此时她慢慢起身,缀在腰后的两条缎带无风自动,正是跃跃欲试!

    一眼看出了她想干什么,炭治郎大骇:不行!

    不行!他高声喝止还在朝这边行走的男人:不行!不能过来!

    被他话语中的严厉镇住,男人茫然停下脚步————请退回去!

    簌——簌———!

    不等他再多说什么,堕姬目光冷得让人心颤,她腰肢一摆,数条缎带冲天而起!

    不要从房子里出来!!

    往后一个暴退,炭治郎将男人掩在身后,而在他面前的是————如高山、似海洋般从四面八方逼仄而来的巨大压力!

    蕴含着强大力量的缎带在恶鬼的操纵下轰然而落,凌厉的白粉色光芒照亮天上地下,在房屋上、地面上,肆无忌惮地穿梭来去,眨眼间,已至跟前!

    当当当当当———!

    锐器相抵,爆鸣与破空之音不绝于耳。

    在这短短的几秒钟内不知斩出了多少刀,火花飞溅中,赫发少年咬紧了后槽牙,正奋力挡下上弦之鬼的攻击!

    原本干净宽阔的街道中此时尘雾蔓延。

    举着刀,猎鬼人反击的动作停住了,下一秒,观影的众人神色俱是一变————血液从他的肩膀处喷涌而出。

    “炭治郎!”

    “伤的好重!”

    啊——!被护在身后的男人按着自己只剩下三根手指的右手失声尖叫。

    咚——!

    被斩做三段的房屋,逐渐崩塌。

    半个身子都被鲜血覆盖,炭治郎握着刀,却只能无能为力地瞪大了眼————嘭——!

    如天塌地陷一般,方圆几里,大大小小,错综复杂的建筑群在此刻、在无数人的注视下,全数坍塌!

    浓如黑墨的烟灰将屏幕遮掩得干干净净,残木、碎瓦…倾泻而下。

    呀啊——黄绿色衣裳的游女浑身血迹斑斑,瘫坐在地上,看着被瓦片与木块砸倒在地生死不知的鸨母愣愣落泪。

    而同一时刻,无数凄厉的哀嚎也远远传了过来。

    弘…弘先生,不要啊——!

    街道上、房屋中,到处都是倒下的人们,没有人知道他们是不是还活着。

    这突然发生的事情几乎让这片区域的人们的脑袋打结,他们只能扯着嗓子,待宰羔羊一般无助地哭喊。

    请冷静一点。

    正按着伤口,忍痛忍得暴出青筋的男人抬起头————背对着他,分明自己受的伤也不轻,赫发少年却还在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你…你能活命的。你的手,鲜血从他裂开的肩膀处滴落:先用布条绑一绑!

    ……居高临下俯视着自己造成的这一切,听着凄惨混乱的哭喊声,堕姬沉默了一瞬,勾起一个满意的笑:哼。

    不再多留,她不疾不徐地往另一个方向走去,木屐踩在屋檐上,发出咚咚的声响。

    别跑…

    缠着黑色渡卷*的红色刀柄上,紧紧握着的双手用力到发出了轻微的声音,它们带动着刀,在以细小的弧度颤动着。

    站在废墟中,穿着黑绿格子外衣的少年,肩膀也在颤动,不知是因为伤,还是因为愤怒。

    又或者两者都有。

    我绝不放过你。

    居然做出这种事。

    怎么?将这两句话收入耳中,上弦之鬼停住脚步:还有话想说吗?

    居然还没有死,真是让人心烦。

    侧过身去:别浪费时间了,你这丑八怪。

    她的目光中,不屑与凉薄、不解与纳闷,交织在一起:丑陋的人类没有活下去的价值。

    你们就手牵着手死掉烂掉吧。

    呯呯、呯呯!

    心跳响亮如雷鸣,大到让人恍惚以为世界上只余下了这一个声音————脸上经脉凸起,藏着烈焰的赫色瞳孔缩得小小的,少年被这一番话惊得一时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但滔天的怒火,正在心中蔓延,灼烧得那一颗红心疼痛非常。

    弘先生、弘先生…!一家店铺的二楼,红衣游女浑身都是血,抱着先前的那个清秀青年,她放声大哭:不要啊!谁来救救我们……

    远处,黄绿色衣裳的游女抓着鸨母的手臂,正试图把人拉起。

    大家都不要出来!

    街道上,失去了两根手指的棕衣男人捂着伤口,大声地指挥着为数不多、尚且还活着的人:太危险了,大家都躲起来!

    ……炭治郎说不出话,也不知道能说什么。

    那惨叫、哭泣、悲呼…一声一声,传入识海,响彻心间。

    他的瞳孔在晃动着。眼中爬上血丝,暗红色的鲜血缓缓淌出,侵占眼白————愤怒到了极处,正是目眦尽裂!

    灶门。

    屏幕却在此时,自顾自地黑了下去。

    一道陌生的声音传出:那天是我对不起你和千骨。

    日光璀璨,钻入房中。砚台上,暗红色的毛笔在一只大手的操纵下,旋转着沾上浓墨。

    将多的墨水撇去,有着金红色头发的男人端正地坐在案前,他眉眼低垂,正专心撰写着信件。

    “是…”轩辕朗错愕:“是炼狱的父亲。”嗓音没有饮酒之后的暗哑,他一时都没有认出来人。

    “他在写给炭治郎的信?”

    感谢你们为杏寿郎流泪。

    我听说这一年多以来,你们一直在与千寿郎互通书信。特别是千骨,分明自己也刚刚失去了亲人,却还是打起精神来安慰千寿郎。

    她真的是个好孩子。

    多亏了你们,千寿郎现在看上去精神多了。

    被大力摁在地上的少年、抿紧唇瓣悍然出手的少女,接连出现在影像中。

    我为初次见面时的失态感到十分羞愧。

    我曾因自己的无能而心灰意冷。

    黄昏的日光不够灿烂,带着颓意。

    披着鲜艳的火焰纹羽织,金红色头发的男人扑倒在一床被褥前,隐约可见被褥中的人脸上盖着的白色帕子————没等我振作起来,最爱的妻子便病逝了。

    此后我便酗酒成性,一蹶不振。

    一高一矮的两个孩童扶着门,小心地望着另一间房中大口饮酒的父亲。

    正如千骨所说,根本不需要去在意日之呼吸和其他呼吸法之间的关系。使用者越强,呼吸法才会越强。

    居然一直在纠结这个,我真是无可救药。

    杏寿郎不同于我这窝囊废,他是个优秀的儿子。

    在这一刻,作为父亲,他认可了自己的孩子。

    即使我放弃了对他的指导…

    晴空朗朗,屋檐下,将火焰羽织叠得整整齐齐放在身旁,穿着深色的队服,青年捧着一本小书,聚精会神地看着———他也仔细研读了炎之呼吸的教本,精进不休。

    成为了炎柱。

    俊朗的青年含着笑,目光清和。

    而教本不过3卷而已。

    看来,不管是杏寿郎还是千寿郎,他们的性子…

    着一身浅色的绣着花朵的衣裳,青丝细细编织,置于肩上,夕阳下,有着火焰般朱红色瞳孔的女性浑身环绕着清冷之息———更像他们的母亲熘火啊。

    杏寿郎和千寿郎都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而灶门,你和千骨拥有更强的力量。

    .

    .

    .

    .

    .

    —————————————

    *渡卷:在太刀的鞘上卷上类似柄卷的东西

    喜欢花千骨之鬼灭:前进的方向灭:前进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