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寒舍后,徐琬一刻不敢耽搁地赶回府。
如何说动覃叔扬,她一点谱都没有,想了想,还是得借内阁的力量。
她先留下两封书信,一封给阮氏,另一封则让李二转交给姨父沈岚。
给沈岚那封信,明明白白写着目前巢州的情形和徐庸的处境,她甚至将郑明锐的话也尽数交代。
是真是假由沈岚自行判断,她顾不上面面俱到。
破局救徐庸不可能指望她一个人,上京必须有人观察风向,一旦势头不对,就得迅速做出应变。
清楚朝中关系和局势,又能进宫面圣的,唯有沈岚。
再者,梁示崇那边,还需要他去游说。
郑明锐虽然借她两个侍卫,但根本不够用。
三个人剿匪,简直痴心妄想,异想天开。
听郑明锐的口气,恐怕那帮山匪还不是一般的流民草寇。
府中家丁就别指望了。
徐琬只能去阎照那里碰碰运气。
出城路上,她又采买上一些必需品,玉书和于成只默默跟着她。
对于郑明锐的决定,他俩没有质疑和拒绝的权利,也不太想拒绝。
自家公子要用她,正好可以借此机会探探她虚实。
徐琬也没同他俩气,将采买的物资分成两份,两人各背一份,她则背着自己的包袱。
白天的贫民窟看起来更加拥挤破落,低矮屋檐下,堆放着各种杂物,偶有短打平民推着独轮车挤过狭窄巷道。
马匹不便进去,于成便留在外头看马,徐琬和玉书二人进去寻阎照。
但不幸,阎照的小院落着锁。
徐琬正想逮人问,一路当木头的玉书开了口,“他这会儿估计在卖肉。”
“……”
几人又寻到市集,阎照果真在肉铺前替妇人割肉,麻衣芒鞋,瞧着寒酸至极。
瞟见徐琬同郑明锐的两个侍卫在一起,阎照十分意外,“你们……”
“阎叔。”甫一开口就被徐琬截住,“有十万火急的事想请你帮忙。”
呦,说话这么气,准没好事。
剁骨尖刀“咚”一下稳稳立在菜墩子上,阎照顶了顶腮帮,叉腰问她,“什么十万火急的事?”
四周人流如织,又有各府宅中的采买下人,实在不是个说话的地方。
徐琬试探性道,“此事不宜声张,咱们换个地方说话?”
岂料阎照摆手拒绝,“不行,我还要卖肉。”
上午卖出的肉不多,铺在摊上,挂在架上的还有大片猪肉,徐琬粗略扫完,咬牙道,“我全买了。”
“嘿。”阎照呲牙一笑,“你这丫头还挺大方。”
正打算给她称,徐琬直接掏出几两银子扔案上,问,“够么?”
“够了。”阎照一把抓起银子,对她道,“跟我来吧。”
俩人离开后,玉书和于成则留在摊前守着那堆肉。
寻了处无人角落说话,徐琬开门见山道明来意,“我想请你跟我去一趟巢州。”
“巢州?”阎照眯了眯眸子,呛她,“巢州正闹疫病啊,你想我去送死?”
“巢州有太医院的医官在,疫病不足为惧。”
徐琬企图说服他,“阎叔,你从前混江湖武林,定然信奉扶贫济弱,替天行道的处事准则,现下巢州缺药,有山匪拦路,药材商不敢前往,再拖下去,巢州百姓都得死,你是大义侠士,定然不忍心见死不救。”
巧了,他就忍心见死不救。
阎照倚靠着墙,不气道,“行了,别给我戴那么高的高帽,我又不做官,我就一个臭杀猪的,扶什么贫济什么弱,我如今才是贫弱。”
他斜眼瞧她,戳破她的虚伪,“别以为我不知道,若不是你爹在巢州,你会管巢州缺不缺药,会管巢州百姓的死活?”
“……”
徐琬着实没料到他不吃溜须拍马这套。
“好吧,你说得对,我就是因为我爹。”
她懒得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索性直接承认,“阎叔,你就给句痛快话,愿不愿意帮忙,不愿意我走人,绝不缠着你。”
她没功夫跟他瞎耗。
阎照看她满脸急色,也不再废话,摆出条件,“要我帮忙也不是不行,你得拜我为师。”
“……”
徐琬瞪他,“你怎么能趁人之危?!”
“别说这么难听,什么趁人之危,这叫把握机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阎照学舌道,“你也给句痛快话。”
要拜师,她也是拜得道天师,而不是拜武学之师。
可眼下她有求于人,拜就拜吧,大女子能屈能伸,还是救人要紧,再说拜阎照为师,也不算吃亏。
什么师有事弟子服其劳,不存在的,在她这儿,是有难师父扛,有事师父上,天塌了有师父顶着,师父就是用来使唤的。
“行,我同意了。”徐琬干脆道,又从善如流唤他“师父”,“现在能走么?”
这声“师父”听着就是顺耳,阎照咧牙笑道,“当然。”
搞定他,徐琬又顺手雇个脚夫将猪肉送回府,四人便正式上路。
等阮氏知道她动身去巢州已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了,刚准备看她留下的书信,又听下人来禀说门外有个受小姐所雇的脚夫来送猪肉。
脚夫理所当然被请进府里接受问询,阮氏听完差点没给吓晕过去。
阮湘蕙说沈霄是个混账,跟他一块儿调皮捣蛋长大的徐琬也同样是个混账。
巢州疫病那么危险,说去就去,丝毫不顾及她这做娘的会有多担心便算了,竟是不拿自己的性命安危当回事。
这路上若是遇上危险可怎么办,上一次还算幸运,死里逃生了,可总不能次次都抱着侥幸态度。
阮氏一面命人赶紧去追,一面又后悔不迭,捶胸顿足地自责,“都怪我昨夜跟她说梦见她爹染疫身亡,这丫头定是担心她爹,又怕我不同意,才一早偷偷收拾东西跑的。”
刘嬷嬷叹气,“夫人,小姐重孝道,便是您没跟她提做噩梦的事,她早晚也会去巢州的。”
“若是能追回来,我定要将她捆在屋里,让她哪里都去不了。”阮氏气起来,发狠道,“都到及笄嫁人的年纪了,做事还这般莽撞,不顾后果。”
刘嬷嬷心道依小姐做事的性子,追肯定是追不回的,只得继续宽慰阮氏,“夫人从前不也一样,一听战报告急,孤身一人就偷溜去安北,要不说小姐像您呢。”
阮氏闻言压下火气,掩面叹息,“少时不懂事,如今做娘,又怨起女儿不懂事。”
“长大后,想法都会变的,您也是担心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