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大人,陛下不会给末将等定什么罪吧?”郝弘满脸紧张地望着他们,不等他们答话,又愧道,“丢失一城,陛下要怪罪也是应当,是末将等镇守不力。”
刘纪看着众人道,“平阳城是如何丢的?这里头有没有什么内情?”
内情二字代表什么意思,在座各位心知肚明,底下的校尉不开口,赖礼将视线投向郝弘,刘纪看来看去,道,“怎么,这里头的内情不能说么?还是…你们没商量好要怎么说?”
赖礼慌忙道,“大人多虑,是…是卑职等不知如何开口——”
“唉!”郝弘状似无奈地重叹一声,对赖礼道,“赖兄,事到如今,没什么不好同两位大人说的,直言吧。”
“这…”赖礼为难地扫视一圈,似下了天大的决心般,站起身道,“既如此,那我就说了!”
刘纪和张同看着他,不发一言。
“二位大人,平阳城丢失,固然有卑职等守城不力的原因,可北凉是十万大军来攻城,咱府内兵力分散,便是调来兵力,也不过堪堪六万,平阳城纵是铜墙铁壁,固若金汤,也不是攻不下来,不过是早晚罢了,只是……”他顿了顿,接着道,“只是原本能多撑些时日,是郭都护,他命卑职等从平阳城撤走……”
他声音越说越低,隐带哽咽,刘纪和张同二人的神色却大为惊骇,如此说来,平阳城根本就不是攻破的,而是被郭安近弃了!
虽然敌我双方兵力悬殊,极可能会守不住,但守不守得住总要守不是?
哪有不战而降,不守而弃的?!
郭安近,当真是胆大妄为的叛国贼!
两人又惊又气,不由得色厉内荏。
此时,郝弘接过话道,“彼时,末将等都曾想抗命不从,若叫陛下知道,末将等必将人头不保,可郭都护说这是他与曹都护、何监军商议后的决定,平阳城失守是必然,没必要拿着剩余的四万兵力去硬拼,是以命末将等退守月峰城,等待援军。”
“剩四万兵力,不好好守平阳城,等什么援军?!”张同已然震怒,“你们撤走,平阳城的百姓呢?!”
“郭都护曾命人张贴告示,让他们自行逃命——”
“砰!”一声,张同拍桌而起,“弃城而逃,置百姓于不顾,若依军法处置,尔等都得人头落地!”
几人被吓得慌忙跪地伏首,赖礼求饶道,“大将军饶命啊,卑职等自知罪孽深重,千不该万不该听从郭都护的命令,致使平阳城失守,卑职等愿意将功折罪,万望大将军开恩,给卑职等一个机会!”
“求大将军开恩!”
刘纪轻点了点桌面,张同会意,适时而止道,“也罢,如今正值用人之际,本将可以给你们一个机会,但尔等须得听本将命令行事。”
几人忙不迭应下。
席罢,张同、刘纪二人回到院中,并未各自就寝,而是又坐在一道商议。
“张和兄如何看待今夜之事?”
还能如何看,摆明有猫腻。
张同端着茶碗吹了吹茶沫子,“这几人在军中颇有威望,如今郭安近已死,那个何监军又在北凉攻打月峰城时出事,哪有那么凑巧,不过是全凭他们嘴上说罢了。”
刘纪点头,“我在大牢见到曹晖了。”
“他怎么说?”
刘纪道,“他自是不肯认罪,直呼自个儿是被冤枉的。”
张同皱皱眉,并不奇怪,道,“那依你之见,他是不是被冤枉的?”
“依我之见,他便是被冤枉的,也难以澄清冤情。”
刘纪这般说,张同便忍不住看他道,“何出此言?”
刘纪盯着地面看了好一会儿,道,“张和兄,你可知他们之所以敢将曹晖下狱,是凭何底气?”
他侧目看着张同,道,“他们手里攥着景王传给曹晖的密信。”
“什么?!”张同瞬间如遭雷劈,他十分怀疑自个儿听错了。
三皇子怎会牵涉其中?他虽有野心,也不至于通敌啊!
可刘纪的眼神分明在说,他没听错。
良久,张同才哑声问道,“你看到了?写的什么?”
“命曹晖灭郭安近的口。”
话到此处,刘纪语气反而异常平静,“张和兄,此事已不是你我能解决得了的。”
皇子叛国,其严重程度比谋反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们根本没有想到,会牵扯进一个皇子。
张同何尝不知,他望着刘纪道,“你信么?景王叛国?”
刘纪淡道,“此事我信不信有什么要紧,要看陛下信不信。”
那倒是,张同点点头,又道,“那封密信,当真是景王所写?”
他对此很怀疑,“曹晖行事不至于这么马虎,如此要命的证据,他必会看完就销毁,怎会留着被人揪出来?”
“那上头的私印,确是景王的无疑。”
张同不解,“那照你而言,他们拿到的当真是罪证?景王当真——”
“张和兄,你还没想明白?”刘纪无奈,幽幽道,“这便是我们提防的那个圈套,谁曾想套的竟是景王和曹晖。”
此言一出,张同更加淡定不了,急道,“那咱们要怎么办?”
“自然是上奏陛下,原原本本禀明此事。”
“若是上奏陛下……”张同有些犹疑,“万一陛下信了,那景王与曹晖……”
张同虽不是效忠景王,却明白景王一旦出事,就会牵连不少人,引得朝中动荡,这绝不是晋王此刻想看到的。
况且此事若真非景王所为,不查清真相,不揪出背后之人,安东便永远存在隐患,早晚有一日,北凉铁蹄会踏破中周山河。
“你以为咱们不上奏,陛下就不知道此事了吗?陛下这会儿说不定已经知道了。”
刘纪非常肯定,这一切已上达天听。
“罢了。”张同妥协道,“上奏可以,但这下套之人,咱们必须把他逮出来。”
“张和兄还是先关心关心自个儿吧,将平阳城拿回来才是最要紧的。”
“我自是明白,可眼下咱们没有揪出幕后之人,这军中敌我难分,要如何用兵?”
张同心有惴惴,“我只怕平阳城是被拱手相送,我这颗脑袋亦是。”
“今儿北城楼景象如何?”
张同想了想,简以四字概括,“死伤惨重。”
当时他特地登上城楼,看了看北凉驻军大帐,离得不远,寒风呼啸中,远处是刺眼的白,近处是刺眼的红,两厢鲜明对比。
“北凉并非佯攻。”
“那你的担忧,我看不见得。”刘纪拨弄着炭盆,道,“北凉既是真攻,说明祁稹并不完全听他们的,而现在他们套着替罪羊,自然就不会对咱们下手,他们还要借我们让陛下坚信景王、曹晖与郭安近是同党。”
此计真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