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翎自从和徐怀宁成为好友后,便时常往徐府跑,那时候原主年岁也不大,八九岁的样子,别看那时候她是和沈霄一起搅翻天的主儿,但在外还是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对待人也会规规矩矩的,每回宋翎来府中,她便会恭敬行礼唤一声“世子”。
后来渐渐熟络,宋翎便让她唤他“阿翎哥哥”。
说起来,原主当时每天想的都是怎么逃琴棋书画女红课业,一门心思念的也都是好吃好玩的,对宋翎提出改口唤这样亲昵的称呼从未另做他想。
原主当时觉得宋翎和徐怀宁是好友,又比她大那么多,唤哥哥是应当的,虽然对方是皇族,但实在是出入徐府的次数太多,她一点没觉得有什么天堑差距。
不过这样的称呼在原主十二岁那年因为一件事就彻底改了。
某天宋翎照常来徐府找徐怀宁,不过彼时他并不是一个人来的,还跟着诚王妃的侄女——他的表妹董莹。
同所有俗套的话本子情节一样,这位董小姐同样倾慕自己的世子表哥。她早就听闻自家表哥对好友的妹妹有些不同,跟来徐府后又亲眼目睹世子表哥的温柔细心,嫉妒之火熊熊燃烧,当即就在徐府闹出大戏。
她将原主骗到池边,主动落水又恶人先告状,贼喊抓贼。
偏巧院里就她们二人,下人都被打发了,无人作证,她又哭哭啼啼的,宋翎心烦意乱下对原主的语气就有些重。
原主十分清楚董莹为的是什么,她实则从来没对宋翎生出过什么其他心思,只当他是一位哥哥,奈何董莹非要拿她当情敌。
在自家府上遭遇这种恶心的事,任谁也摆不出好脸色,原主当时就冷言冷语,借机划清界限,还道,“请诚王世子带令妹回王府去,无事不要登门,省得被臣女无礼冲撞。”
自此以后,原主与宋翎的关系便淡了,确切而言,是原主不愿理宋翎,她总是能避则避,实在避不开也就行个礼再走,不愿开口交谈。
宋翎有些别扭道,“你从前唤我阿翎哥哥的。”
呵,真当她是原主失忆,好哄骗呢。
徐琬觑他一眼,道,“诚王世子若是想,多的是人唤你哥哥。”
他是中周有名的风流少年,不提曾经设计陷害徐琬的那位董小姐,其他高门大户的千金想嫁给他做王妃或侧妃的也能绕皇城排一圈。
他小声道,“那怎么能一样?”
徐琬正色道,“诚王世子不要将我当作那位唤你阿翎哥哥的妹妹。”
她说完便去追前头的徐怀宁,见她跟上来,徐怀宁倒是一副温柔兄长的模样,关心道,“你和世子在聊什么?”
“没聊什么。”
徐琬看一眼他怀中的崔言之,显然不想继续那个话题。
徐怀宁见状也不再提。
街道上冷冷清清,彼此的脚步声倒是惊起几声犬吠,沿街的铺子都已关门,唯有家安济医馆还亮着烛火。
徐琬指向前方道,“就那家医馆吧。”
她说着便跑上去敲门,徐怀宁也抱着人快步跟上,医馆这会儿只有守夜的药童,见是外伤患者,他忙道,“将他抱到里面躺下,我去后院请大夫。”
他一走,徐琬便举灯引路,最右侧里头的小隔间里有一张简易板床,应是便于日常看诊缝伤。
徐怀宁将人放到床上,徐琬便疏离地下逐令,“有劳,你们可以走了。”
“你这就要赶我们走?用完即弃不好吧?”宋翎倚在门口,语气吊儿郎当的,他还从未在谁身上碰过壁呢,心中自然存有怨气。
徐琬一皱眉,徐怀宁立刻道,“你不愿承认你是阿琬不要紧,只是你一个姑娘家在上京城无甚依靠,你这位…哥哥又身负重伤,不管怎么说,我们也算相识一场,不若让我们留下,万一有帮得上忙的地方呢?”
他言辞恳切,徐琬嘴上再怎么否认,也知道他的的确确是原主的哥哥,想到原主的另一个遗愿,她便道,“好吧,你们想留下可以,但尽量别来打扰我们。”
“放心放心。”徐怀宁现在是将她视作受惊的小兽,生怕做错什么会刺激到她彻底不认他们。
药童唤来的大夫温兆良此时也来到小隔间门口,他年过半百,须发半白,撞上宋翎视线,吓一跳,忙不迭要跪下行礼,“哎哟,世子殿下。”
宋翎冷冷道,“不用行礼,赶紧去看看。”
“是是是。”
他战战兢兢走到板床前,发现崔言之的呼吸已有些微弱,脸色惨白,腰腹处被血染得发黑,伤情似有些重。
温兆良转身道,“请世子与公子小姐出去等候,患者的伤口需要缝合处理。”
徐琬闻言扭头就走出小隔间,看也没看崔言之一眼,处理伤口这样的事,她帮不上忙。
徐怀宁和宋翎也紧随其后,药童则是进隔间去为温兆良打下手。
“你不是说里头躺着的那位是你哥哥么?你这冷漠的反应不像啊,不怕他死了?”
徐怀宁眉头瞬时聚拢,“世子。”
宋翎两手一摊,径直走到坐诊的圈椅前坐下,他靠着椅背,气势四平八稳,不愧是天潢贵胄。
他盯着徐琬,徐琬也盯着他。
医馆大堂化作战场,而他们是宿敌相逢,仇怨难解。
徐琬冷笑一下,道,“诚王世子,我先前可有哪里对不起你?或者你那位唤你‘阿翎哥哥’的妹妹可有哪里对不起你?倒叫你如此针对我。”
宋翎道,“自然没有。”
要对不起也是他曾对不起她,不该带董莹到徐府,否则也不会闹那一出,不会让她受委屈犯恶心,以至于要与他形同陌路。
“那就请诚王世子以后说话不要这么夹枪带棒。”徐琬冷冷道,“我们之间,不熟。”
宋翎眸光微黯,自嘲一笑,“好个不熟。”
“好了,子时都快过了,不若世子先回王府吧。”徐怀宁站出来打圆场,兄弟虽重要,那也比不上血缘至亲的妹妹。
“怎么,现在你们两兄妹都不待见我?”宋翎腾一下站起身,看着面前站着的二人道,“本世子偏要在此!”
徐怀宁实在搞不懂他弄这一出做什么,好言好语道,“阿翎,你多虑了,我何曾不待见你了,只是你一直不回府,王爷王妃定会担心,再说你实在没必要同我们守在此处。”
宋翎气道,“这是本世子的事,不用你操心。”
三人各守各处,互不搭理,倒也不是,主要是徐琬不搭理他们,大堂便安静得很,偶尔能听到小隔间传出温兆良与药童模模糊糊的对话。
等过去两炷香的功夫,温兆良才从小阁间出来,对几人道,“病患伤口较深,老夫已包扎处理过了,不过他身体较弱,又失血过多,恐怕一时还醒不过来,药馆里有三七照看,各位不必担心,可以先回去休息,待明日再来便是。”
三七便是那药童,这时已经煎药去了。
温兆良的话,三人都没理,仍是在大堂或坐或站,他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索性回后院接着歇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