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曜前辈显然在暗中观察了他们两个许久,是以特意挑选了时间点来播放的留影珠,故事就从修者侍从扛着女修离开那一幕开始。
进城之后,他们并没有进入城主府,而是在附近七拐八绕,最后在最大的一家百花坊后门处停了下来。
夜深人寂,百花坊入夜之后前门处往来不断,后门处却罕有人至。
后门被开了一道小口,有昏黄的光自门后透出,并不引人注目,却也足够将门口这一小片地方照亮。
作为荔城最大的烟花之地,百花坊的后门即便少人出入,但也不该无人值守。如今这样清静,显然是被特意清理过的。
修者侍从跟在身边的其余侍从已经不见,他肩上还扛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人,脚步却从容,见到这样合他心意的场面,冷硬的神色不禁缓了缓。
守在门口、穿戴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老鸨觑他面色,心下一松,忙笑容满面地迎了上去,“这就是城主说的女修了罢?大人您放心,我定会好好照顾她的。”
她边说边打量着犹在昏迷的女修,前后绕了一圈,边看边满意地点头,“城主大人的命令,百花坊定会好好遵从。定不会亏待了她。”
修者侍从面无表情,任由她挑选货物一般将肩上的人打量了一遍又一遍。
“您放心,明日百花坊就能做好准备。”老鸨露出一个犹疑的笑,“只不过,她毕竟是名修士,坊间上下都是凡人,我这小小的百花坊怕是困不住她啊!”
修者侍从扫了她一眼,“坊间的地下室已经布置好了。她已经被废了修为,又被下了禁咒,如今比凡人还不如。地下室的结界和阵法只是有备无患,这样你不会还能让她逃了吧?”
老鸨听到地下室已经被布置好了时简直要跳起来,她的地下室什么时候被人混进去了?那么大的地下室,布置起来动静居然无人察觉?
还有,别说没有和她这个主人商议一二,连打个招呼都不曾,修者就能随心所欲么?
但她迎上修者侍从冷冰冰的视线,什么抱怨也没敢说出来,只能憋屈地忍下了自家地盘被人无声无息侵占这样的屈辱的事。
被这样毫无人情味的视线一看,都不用使出什么修士威压,她发热的头脑霎时便冷静下来,猛地记起了修者与凡人之间犹如天堑般的距离。
老鸨再不复先前世故圆滑的模样,讷讷地回复:“不,不敢。”
说的是不敢,而不是不会。
修者侍从眯起眼凝视她好一会儿,直到老鸨身上冷汗涔涔,险些站立不稳时才扛着人越过老鸨往前走。
夜深人静,正是百花坊丝竹声声、嬉闹不休的时候。步入后门,前面嘈杂的声音还能隐约可闻。
修者侍从皱了皱眉,一向冷硬的面上罕见地露出了一丝迟疑,但很快消失不见。他熟门熟路地走进一间不起眼的房间,挪动机关,钻进了地下室。
老鸨边用手帕拭着额头上、脖颈间的冷汗,边亦步亦趋地跟在后边。
地下室果然已经被布置好,数道阵法闪着黑色不详的光、数个结界上也闪着缕缕魔气。
明明是修仙一派的修者,阵法和结界却处处存在着魔修的影子。
老鸨显然是已经习惯了这样与常识不符的修仙者,脸色很是平静,方才的惊悸、不满和畏缩已经很好地被隐藏了起来。
“大人,明晚就要开始吗?”老鸨恭敬问道。
地下室占地极广,说话还有回音,但被墙上特殊的材料吸收、没能传出外面。是以,老鸨说话的音量与平日一般无二。
修者侍从将女修从肩头放下,紧接着毫不怜香惜玉地扔在那张布置得有如新房婚床般的大床上,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女修直接陷入了柔软似水的床褥中。
“就明晚开始,全城十五岁以上的男人都可以过来。”
“哎。”
夜色远去,地下室的门被关上,留影珠缓了一下,黑光闪烁着,却没有继续播放新的内容。
不过,他们已经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桑榆手一抖,身上发寒。
容与就坐在桑榆身边,不由得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此时,他终于明白九曜前辈说的他一定会自责到自戕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他忍不住将桑榆从椅子上拉起,抱坐到自己身上。紧紧环着她,安抚着她不住在发抖的身子,也安抚着自己忍不住颤栗的心。
“小鱼儿。”
“小鱼儿。”
“小鱼儿。”
容与一遍遍唤着桑榆,却始终没能得到任何回应。他颤着声,不厌其烦地一次次低声唤她的小名。
正在闭眼假寐、手里还摇着蒲扇的九曜悄悄睁开一只眼,看到眼前这场面又赶紧闭上了眼。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罪过,罪过。”
“哎,年轻人就是没经过外界毒打,得多练练。”
“还好没让她代入女修的感官,不然,作孽哦!”
“不会给孩子吓坏了吧?”
“哎呀,地仙一脉好不容易出了一名黎族人,还是个小姑娘,吓坏了可怎么是好?”
“欺负了小的,老的不会过来找我麻烦吧?”
“诶,我也不是怂,怎么说我也是老前辈了。要是被人说为老不尊也太丢脸了吧?”
“哎,九曜啊九曜,你当年怎么没把我收回去?”
“千年万年都过去了,我堂堂花美男神念都熬成老头子残念了。”
“你说你都陨落了,还留我这个老头子在秘境里无所事事干嘛?”
“若不是这样,我怎么会有将小孩子丢进秘境里亲身感受一番外界险恶的想法?”
“这下好了,想法哪里还敢有?”
“话说,留影珠才放到哪里啊?就被吓成这样,真要看完不得疯掉?”
“苍天啊,九曜你个混账,黎族小姑娘多可爱啊!怎么就遇上了你这样为老不尊的前辈啊?人家还气气尊尊敬敬地叫你一声九曜前辈呢!”
九曜嘴里嘀嘀咕咕、絮絮叨叨的,说着说着还骂起自己来了;却愣是没敢出声,像在演一出哑巴大戏或者无声的皮影戏一样。
那厢容与还在不断安抚着桑榆。
感受到怀里的人终于停止了颤抖,他将桑榆轻轻移开,细细看着她的面色。
“小鱼儿。”容与看着她惨白的面色和无神的双眼,担忧地轻声唤着她的小名。
良久,桑榆眼睫才动了动,眼珠慢慢转动起来,“哥哥。”
“哥哥”两个字仿佛触动了什么开关,她猛地扑进容与怀里,将头埋在他胸前,身子也紧紧藏在他怀里,缩成一团,就像幼时自噩梦中醒来那般熟练而又自然。
“哥哥在呢!我会一直陪着你。”容与感受着胸前传来的湿润触感,语气缓了又缓,温柔安抚。
他拨开桑榆散在身后散乱的发丝,轻轻为她拍着背,轻声哼起一首古老的童谣。
这是地仙一脉最古老却保留得最完好的一首童谣,每名地仙自出生就开始听,即便是最不擅长音律的器峰那帮器修,也都能哼几句。
嘴巴还在不停的九曜停了下来,出神地听着。
有多久没听到这首童谣了啊?
自十岁拜峰之后就再也没听过了,活着的几千年没有,进入凡间秘境之后的这几千年也没有,加起来也有近万年了吧?
他感慨地无声叹息,岁月啊!
他又看了一眼身边形容亲昵的小情侣,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