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王昕跳楼事件带来诸多麻烦、烦恼的不仅窦豆一个,还有唐海平。
接连不断的记者采访、方方面面的电话问询,要不是有范可心给挡着,他就被烦的也要跳楼了。
唐海潮当天就给他打电话,替窦豆请求辞职。唐海平知道这是唐海潮单方面的意见,他理解海潮的心情,但是,他不能替窦豆做主。
百利达的董事长贺正龙这两天都让人打来电话,跟唐海平要人,他传话说:“出了这样的事,窦都已经没法在THP做了,何不让她到百利达呢?”
唐海平给倪宪鹏打个电话:“老倪,过来,我有事跟你说说。”
倪宪鹏进来后,唐海平看了看在外面忙着接听电话的范可心,把办公室的门关上,说:“老倪,你还打算让窦豆磨练到什么时候?再不把她送走,我这日子都没法过了。
海潮已经口头上为她辞职了,这两天贺正龙都让人来跟我叫板,要把她带走。”唐海平递给倪宪鹏一支大中华香烟。
“那不好吗?飞上高枝儿了,我们应该祝福她才对。”倪宪鹏把烟放在鼻子下闻了闻。
“那你的心血不是白流了?你培养了她这么久,就是给别人培养的?”
“她自己可能不这么想,她一定对我们有意见,第一名的成绩进公司,却把她弄到了仓库。”倪宪鹏点上香烟抽了一口。
“她现在可没时间去想那么多,她可能被吓坏了,还没回过神来呢。可怜的孩子,快被这些人给整得掉魂了。我跟海潮说了,让她这几天在家好好休息休息。”唐海平也点上了烟。
“你心疼了?”倪宪鹏问道,其实,倪宪鹏一直有些奇怪,老唐对窦豆到底是什么感情:心上人、闺女、下属?
似乎都像,似乎又都不是。
“唉!你不知道我刚见到她时,她是多么天真单纯、多么幸福可爱。自从进了我们公司,就没见她笑过,见了人都是躲着走,成了一头怕人的小动物。
这才刚有点笑脸,又来个王昕跳楼。老倪呀,你说这丫头招谁惹谁了呀。”唐海平感慨道。
“那都是你之过!谁叫你一上来就巴巴的对她这么好,还请她吃饭,都是你害得她。”倪宪鹏调侃说。
“我怎么害她了?”唐海平很委屈的说道。
“你难道不知道?你就像这后宫里的昏庸皇上,皇上宠幸谁,谁的日子就不好过。
可怜她涉世不深,并不知道这里面的玄机,白白的忍受了这么多的非难,这也可能就是她应该补上的一堂人生大课吧。
不过,在这里呆长了,没准也会变得心机深不可测,你没发现,她通过小恩小惠,已经收买了很多男人女人。这丫头,聪明着呢。”
“她?小恩小惠?什么小恩小惠?”唐海平感到很是意外。
“这丫头手巧,做了很多绢花胸针、丝巾扣,还有小围巾,她做的花非常有灵性,很可爱,没有哪个女人能抵挡它的诱惑。
男人们要了送女朋友,讨女朋友欢心,女人要了自己佩戴,或者送人。
有些女人买了衣服给她,经她修修剪剪,一件不起眼儿的衣服,就变得很上档次起来。
有的人买了一双一般化的鞋子,她稍微给点缀点东西,那鞋子就立马不一样了。”
“真有这么神奇?”唐海平不太相信。
“范可心没跟你说过?”
“你犯傻了吧,范可心会跟我说她的好话?我耳朵里充斥的都是她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都快对她失望了,有些后悔让她进我们公司。”唐海平实话实说道。
“唉!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啊。”倪宪鹏不禁叹了口气。
“你说她这两次出去招标表现还不错,就让她去云南吧,你不是说那边已经被百利达占了先机吗?让窦豆再把市场给抢回来。”唐海平往前探了探身子说。
“你舍得让她去这么远的地方?”打从一见到这个女孩子就受了刺激,直至今天,倪宪鹏是知道老唐对这个女孩子的心意的,所以倪宪鹏故意问了句。
“我不忍心因为我害了她,不能让她在我的手里,变成第二个范可心,第二个云躲。
本来都该是多么可爱的女人,漂亮、聪明、能干,结果在大上海、在大公司这样的染缸里,为了名为了利,甚至为了男人,一个个机关算尽,尔虞我诈,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这样也好,就让她出去锻炼锻炼吧。你也不必自责,她的问题是多方面的,不仅仅因为你。”
“你准备准备,尽快带她动身过去吧,就是不知道她能否担得起来。”
“差不多吧,坚强着呢,倔强着呢。我猜想,就是百利达要她,给她更好的待遇,她也不一定会离开THP。”
“为什么?”
“不相信你可以试探一下。”
“怎么试探?”
“你现在就打电话让她过来,亲自问问她,愿意不愿意到百利达去。”
“她如果愿意去呢?我们岂不是赔了夫人又赊兵?”“愿意去,你也留不住。但是,以我这个师父对这个徒弟的了解,她是不会去的,至少目前不会去。”
“你这么有把握?那咱就试试。”唐海平拿起电话就打算打过去。
倪宪鹏问道:“你往哪打?你不是说跟海潮说了,要她在家休息吗?”
“呵呵,你看我这记性”,唐海平拿出手机拨通唐海潮的电话,没想到唐海潮却回复说:窦豆没在他那里,不知道现在在哪,他也不知道窦豆的新电话号码。
放下电话,唐海平奇怪道:“这两个人闹矛盾了吗?怎么连海潮都不知道窦豆的消息呢?窦豆手机换号了,海潮也不知道手机号。”
倪宪鹏说道:“不至于因为这事就不干了吧?那也得给公司打个招呼呀,这不像是窦豆的作风。”
唐海平说道:“那就再等等吧,等见到她再说。”
倪宪鹏把烟按灭到烟灰缸里说:“我这两天把要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准备,说走就走,不能再耽搁了。
如果在那边成立分公司的话,我也想好了地方,就设在丽江,离老魏近,有个照应,这次去丽江招标,多亏了老魏帮忙。”
唐海平笑着说:“这些年咱们没少麻烦老魏,人家好不容易躲到丽江去了,咱们又撵了过去。”
倪宪鹏也笑了,“那没办法,该利用的资源就得利用啊。我走了。”
唐海平说:“慢点,我还有件事要跟你说说呢。
现在公司不是咱俩合计合计就能说了算的事,咱们私下里商量着让窦豆去丽江,云总肯定不同意,上次你带窦豆去招标,她都找我要说法。
你看,咱让她去日本学习一段时间怎么样?等她这边动身去日本,你那边就带着窦豆走人。”
倪宪鹏说:“可以呀,你现在就可以跟她谈谈。”
唐海平担心道,“她不会不愿意去吧?那样的话,窦豆去云南的事还有点难办呢。”
倪宪鹏说道:“走一步是一步吧,你先去跟她谈谈看看情况。千科是海潮父亲的公司,我想云总不会拒绝的。”
倪宪鹏从唐海平的办公室出来,通过空中连廊往自己办公室走去的时候,无意中往楼下看了一眼,正好看到窦豆跟高唱站在楼下说话。
倪宪鹏推开走廊里的窗子,看了看,确认是窦豆以后,就拿出手机打了高唱的手机。
居高临下的眼看着高唱拿出手机接电话,倪宪鹏对高唱说:“让窦豆到董事长办公室来一趟,董事长找她有事。”
看到倪宪鹏又转了回来,唐海平说:“我还没去找云总呢。”
倪宪鹏说:“窦豆一会儿过来,你跟她谈谈吧。”
一会儿功夫,窦豆穿着宽大的工装进来了,她礼貌的敲敲门。
唐海平说了声:“进来。”
窦豆站在门口,问了声:“唐董,您找我?噢,师父也在啊。”
她有些忐忑,不知道公司里这两个决策性的人物一起找她是什么事?
倪宪鹏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句,头也没抬,翻着手中的报纸。
唐海平说:“坐吧,叫你来是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贺正龙那边又来催了,想让你到他们公司去,他们公司比我们规模大,海外也有不少分公司,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窦豆抬头看了一眼儿倪宪鹏,她仿佛觉得倪宪鹏的嘴角带着一抹嘲讽的笑意,是不是因为“跳楼门”事件,让公司承受了很大的压力,他们想借百利达公司要人之时,赶自己走呢?
她刚刚还听高唱说,这两天公司里沸反盈天,都是在议论她跟王昕说的那番话,有的人说:窦豆很狡猾,她摸准了王昕是不舍得让她死,才让王昕选择做朋友同活,做恋人同死的。
有的人说:窦豆很仗义,快意恩仇,作为朋友,她宁愿舍命陪君子,但是对于爱情,她有自己的原则,自己的坚持,死也不会改变,是一个忠实自己爱情的女人。
也有人说,窦豆很聪明,王昕当时已经骑虎难下,窦豆其实等于巧妙的化解了王昕的尴尬,既不伤王昕的面子,又没有把自己逼到死角上。
窦豆想:看来我今生命定的总是遭人嫌,到哪个公司被哪个公司往外赶,可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吗?
她云躲想把我挤兑得在上海无立锥之地,他菊地怕伤害云躲,护着她躲着她,我偏不。
我已经被降到跟保洁阿姨差不多的地位了,公司里还有谁比我的地位低?她云躲还能把我降到哪里?泥巴还能怕了云彩不成?我偏不走!
“我哪也不去,就在这里。师父好像还没教我多少东西呢,我不能就这么走了,辜负你们一片好意。”她不无讽刺地说。
倪宪鹏心说自己不愿意走,还找了个这么好的理由,他忍不住乐了:“你到外面会遇到更好的师父,给贺正龙那家伙做文秘,跟在那家伙身边,接触的人、见识的场面、偶遇的机缘,都是你没法想象的,不进步也会被推着进步,你没听说过吗?宁做大家奴,不做小家女,就是这个道理,跟我能学着什么?”“师父谦虚了,小家奴都做不好,如何做大家奴?我还是想留下来,先跟着师父好好学做小家奴再说吧。
如果没有别的事,窦豆告辞了,还有很多事要做。”窦豆说完,起身就打算离开。
走到门口,她又回过头来说:“或者是唐董打算辞退我,那又当别论。”她倔强的直视着唐海平,让唐海平心里很不是滋味,甚至有些内疚。
唐海平难得在一个小女娃面前那么随和温情,走到门口,轻轻揽了她的肩膀一下,亲自把窦豆给请回来,并给她倒杯茶,说:“你先别忙着走,我们还没把话说完。”
窦豆冷着脸,又走了回来。
“你坐下说话。”
“既然你自己不打算离开,我跟老倪合计着,让你到云南去做大区经理,你觉得怎么样?”
窦豆一下子傻眼儿了,她没想到居然是这样,云南的大区经理?
那可是很多人都伸着脖子期待着的事。打从窦豆进公司起,就有人说过,公司即将在云南设置分公司,培训的时候,他们也是以此为诱饵,让大家带着憧憬好好学习。
窦豆将信将疑的看向倪宪鹏,倪宪鹏假装没看见,闭上眼晃了晃自己的脖子,好像这会儿颈椎那里出了问题似的。
“这几天把家里安顿一下,有必要把房子退掉,把能带的东西带走,你这一走,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上海,也许在未来一段相当长的时间里,云南就是你的家了。”
此时此刻,倪宪鹏终于确定了,唐海平对窦豆的心理。
那,就,是,一个慈祥溺爱的老父亲。他的眼里有温柔,有关切,还有心疼和愧疚,一个父亲没照顾好孩子的愧疚。
还有把孩子送走的不得已和担心。
它是那么的自然流露,倪宪鹏突然就感动了。
“哦,太突然了。”窦豆还没回过味来,就听说让她退房子。
“要不几天,你师父会带着你到云南住一段时间,帮你在云南招兵买马,组建云南大区。”
“哦,只有几天时间了。”窦豆觉得这一切都像在做梦。
“在上海还有什么没有了结的事情,抓紧时间了结了。
没什么意见的话,回去工作吧,抓紧把手头上的工作整理一下,办好交接手续,这两天我们会安排人接替你的工作。”
“嗯,好的唐董,师父,我走了。”窦豆心说,从仓库到云南做大区经理,等于一步踏上了天梯,她心里百感交集,心说:“我一定会做出个样儿给你们看看的。”
窦豆走罢,倪宪鹏说:“怎么样?我说得没错吧,她是不会离开我们公司的。”
“你怎么这么有把握?”
“跟我们赌着气呢,不干出来点样儿给我们看看,她是咽不下那口气的。”倪宪鹏一副未卜先知的得意。
“是啊,以第一名的成绩而被降到仓库去,的确是很让人自尊心受伤。唉,这半年来,她可没少受委屈。”
唐海平感触颇深地说,“我们总算弥补她一点儿,心里也多少是个安慰。再不把她送走,真不知道公司里还闹会出什么事来。”
“人跟人斗来争去的,真没意思。抓紧挣钱,等钱挣得够养老了,我就退出江湖,找我们家铁原去。”倪宪鹏低着头说。
“对了,有你家铁原的消息了吗?”唐海平关切地问道。
倪宪鹏叹了口气说:“暂时还没有,但是我相信她一定是躲在我身边呢,就像上次一样,等我穷途末路了,就会出来帮我。”
唐海平苦笑道:“老倪呀,你多大了还这么幼稚天真,你不可能每次都是这么幸运,我看这次,你们家铁原可能是离开上海了。
铁原是个明白人,她知道留在你身边也没好日子过,我看她多半是不会回来了。
你还是为你自己的将来做个打算吧。你家老头老太太呢?还在你这里吗?”
倪宪鹏叹气说:“走了,他们也是觉得铁原不会回来了,才放心的回老家去。”
唐海平问道:“那你会不会复婚呢?我觉得吧,人老了就是图个伴儿,那老伴儿呢,自然还是原配的更贴心,大家又都拥有共同的孩子,都没外边,也没外心,正好铁原走了,你就跟鹏鹏妈妈复婚吧。”
倪宪鹏回答说:“唉呀老唐啊,如果没跟铁原在一起生活过,我可能经不起大家的劝说和父母的软磨硬缠,但是生活过了,今生今世再也忘不了。
鹏鹏妈跟铁原比,那就不能叫老婆,更不能叫爱人,她只不过是个会生孩子的女人。
人上升到一定的高度以后,再下来,真的难以适应了,说实话,找不到铁原,我宁愿打一辈子光棍,都不愿意再凑合着跟哪个女人组成个家庭,真没意思,除了给自己找麻烦。”
“还是年轻呀,你现在正年富力强,处于事业的巅峰期,到老了你就不那么想了。
我最近经常在想,很多人和事,如果我们换个角度去想,也许不会那么糟,我们跟我们的亲人、爱人、甚至敌人都不至于那么不共戴天、不可调和。”
倪宪鹏想了想说:“也许没有过不共戴天、不可调和的经历和体验,就不会有心甘情愿的妥协和认命吧。”
唐海平说:“你说的也是,唉呀,到了一定的年龄,很多事是不得不认命和妥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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