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领公寓。
菊地搬了把椅子,让窦豆坐在厨房里,说是厨房,其实就是在小客厅的一角,搭个灶台。
他自己则穿上围裙,把衣袖卷起来,说:“你说吧,先弄什么?”
窦豆抱着一个大茶杯,老神在在地坐在椅子上,指挥道:“先舀几勺面,兑点水,按顺时针方向搅成面疙瘩,然后碗里放点水养养。”
菊地问道,“为什么非要按顺时间搅呢?”
窦豆说:“据说按顺时针搅清火,按逆时针搅补肾。”
菊地半信半疑地问道:“真的假的?”
“不知道,都是听老辈人说的。”
菊地按照窦豆的指导做了,窦豆说:“你做的肯定比我做的好吃。”
菊地一边搅着面,一边回头问:“为什么呢?”
窦豆喝了口茶说:“你手劲儿比我大,搅出的面更筋道,当然好吃了。”
菊地嘿嘿两声,心领神会,说:“有道理,看来我这个人比较适合做面疙瘩饭。”
面疙瘩饭,在窦豆毁人不倦的指导下,终于做成。
菊地给窦豆盛了一碗,眼巴巴地看着她吃了一口,问道:“怎么样?”
窦豆吧哒吧哒嘴,说:“嗯,好吃,我家菊地就是聪明,学啥像啥。我今天能呼噜呼噜两碗半。”
窦豆做出很享受的样子,迫不及待状,吃了起来。
菊地将信将疑的给自己盛了一碗,吃了一口,说:“我怎么觉得还是没你做的好吃啊。这做饭真是件奇怪的事,同样的步骤,同样的材料,不是同一个人做,做出来味道它就不一样。”
窦豆解释道:“那可能是心理作用,一般都是吃着人家做的好吃,自己做的不好吃。”
菊地说:“也有可能。不是说心累吗,到底怎么了?”
窦豆把师母失踪,以及在飞机上总结的那几条说给了菊地听,菊地叹了口气说:
“你总结的有点道理啊,你师傅的确不容易,唉!可怜的男人。”
“他活该,自找的。我觉得这事如果搁在你身上,肯定不会这么难,他就一窝囊废男人。”窦豆一不小心,又拍了一下菊地的马屁。
拍马屁这招,还真是得了梅时雪老母亲的真传。窦豆觉得,她从小到大都是在老妈拍马屁的“啪啪”声中长大。
老爸也是在老妈拍马屁的“啪啪”声中,活得越来越滋润。
都这把年纪了,同龄人都多多少少的秃头败顶,她家老爹还一头浓密的头发。而且黑的多,白的少。
菊地瘪着嘴,忍住笑,问道:“对我就这么有信心?”
窦豆说:“本来嘛?我就看我们家菊地纯爷们儿,够男人,做事不拖泥带水滴。”
菊地眨巴一下眼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也都有自己在意的人或事,如果,我将来有什么难言的苦衷,一时半时不能对你说,你会怪我吗?”
窦豆说:“那得看是什么事?如果你始终都把自己最在意的人和事分得很清楚,也让我看到了你的诚意和努力,我想我会支持并配合你的。”
菊地握了下窦豆的手:“嗯,我知道。”
菊地在水池边忙着刷锅刷碗,窦豆拿着剔牙棒,一边剔着牙,一边说:“唉呀,不劳而获,吃现成的饭真幸福啊。”
菊地看着窦豆装腔作势的样子,“扑哧”一声笑了:
“你也太夸张了吧?以前也没见你剔过牙,这会儿自在的连牙都剔上了,不就是吃了一次现成的饭吗?至于吗?”
窦豆笑了笑,把剔牙棒咬在嘴里,学着菊地惯常的样子,从后面搂着菊地的腰,把脸贴在菊地背上,说:
“我奶奶活着时,每次到我们家来,吃过饭最重要的事儿,就是坐在椅子上,认认真真的剔半天牙,看她那样子,真是享受的很。”
菊地回过头来问了一句:“所以,你也剔起牙来了。”
“嗯,现在才明白奶奶为什么会那么有滋有味儿的剔半天牙。”
“为什么?”
“你想啊,吃过饭就赶紧收拾餐桌、洗刷餐具的人,有时间剔牙吗?
奶奶是忙碌了一辈子的人了,最能体会和珍惜有人伺候着吃喝,不要刷锅刷碗的自在。”
“红豆豆说得对呀!”菊地故意说道,“也是的,被人伺候着吃喝惯了的人,绝对不会产生这种片刻幸福的感受。”
“所以人要学会惜福,珍惜所拥有的幸福,哪怕是短暂的。”窦豆想起了白铁原,心里苦涩了起来。
菊地甩了甩手上的水,转过身来,把窦豆的头搂在怀里,说:“好像有些伤感,是不是因为你师母呀?”
“嗯,你说师母为什么要失踪啊?快过年了,她能到哪去呢?她在这个世上,除了师父,已经没有任何亲人。”
“她没有亲戚吗?”菊地问道。
“没有,这次到澧西我才知道,师母是她母亲从医院里抱回的弃婴,她养母就是澧西人民医院的妇产科医生,是军医转业的。
养父母都是抗美援朝的老革命,他们自己有个儿子的,叫白援朝。因为得了神经病,十几年前就自杀了。师母的名字也是她父亲为了纪念在朝鲜的铁原大战起的。”
“哦,这样啊,那你师母也挺不幸的。”
“菊地,在我看来,师母跟师父感情很好的,她临走前很放不下师父,担心他钱不够花,还把自己卖画挣的钱留了一万块钱给师父。是什么事使她硬下心来,招呼都不打,就失踪了呢?”
菊地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我的猜测是,你师母不想让你师父夹在自己和父母之间难做,就选择了放弃。
你师母是个好女人,是个值得敬佩的女人。说实在话,割舍所爱,对一个人来说,是最难做到的。”
“嗯,之所以叫割舍,而不叫丢弃,那就是等于亲手拿着刀子,割掉自己心头上的一块肉,唉!想想都毛骨悚然。
师父以后的日子不好过了,师母挥刀斩断自己所爱的同时,其实也在师父心里留下一个难以愈合的血洞,可怜的师傅。”
菊地没说话,而是把嘴巴凑到窦豆脸上,爱怜的轻吻一下,说:“别难过,如果有缘的话,他们还会有相聚的时候。
时机不到,暂时的分离比在一起耗着好。你知道,那种无可奈何的消耗,互相埋怨,也是非常磨损感情的。”
窦豆轻松了起来:“照你这样分析,师母选择离开还是明智的了?哦!那就祝福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菊地笑了笑,更深地吻了下窦豆的唇,窦豆一时间还有点不适应,红着脸推开菊地说:“我家菊地就是比师父想问题深刻,师父要是也能这么想,就不会整天吊着一张苦瓜脸,让人看着难受了。”
菊地搂着窦豆的腰说:“当事者迷吗,我要是突然失去了你的消息,我可能比他还失态。
所以,红豆豆,你可不能给我玩失踪,有什么事跟我说,总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嗯。”窦豆乖乖地应道。
……
窦豆从澧西回来的第二天晚上,黑驴在“小桥人家”请客,白领公寓的老住户们又聚到了一起,另外还邀请了菊地、王昕和高唱。
于雪莹的肚子已经像个西瓜,滚圆滚圆的,她说再过一两个月,孩子就该出生了,问窦豆会不会做小孩子的衣服。
窦豆说:“当然会做了,网上都有现成的教程,一搜一大堆。哪天有空,我跟海群姐一起去街上买点布料、棉花,给你做几套。”
于雪莹高兴的差点跳起来:“那就太好了,在白领公寓里,最幸运的就是遇到窦豆和海群姐。怀孕生孩子,吃穿都不愁。”
海群霸总上身:“先说好了啊,孩子生下来,我要当干妈。”
“干妈可不是好当的,我们老家的习俗,做人干妈得送银筷子银碗。”窦豆趁机宰人,打趣说。
“银筷子银碗能值几个钱?我买了!哪天有去丽江的,让他们从老银匠那里给捎一套来,那里的银子真。”海群豪横地说。
黑驴“吭吭”干咳了两声,说:“去丽江买银筷子银碗的事,就交给我来办吧。我另外再给孩子配一个长命锁。条件是,跟海群姐一样,做孩子的干爹。
毕竟是咱白领公寓二代,第一个娃。”
于雪莹开心地拍着手笑,可是笑着笑着,她就哭了:“可惜这么好的朋友,一个个都要走了。
窦豆忙问:“不就是老表走了,谁还要走?”
菊地坐在窦豆身边,小声告诉窦豆:“黑驴打算到丽江发展,明天就动身,这是告别宴。”
“啊?好你个黑驴,连个招呼都不打,说走就走!怎么都这德性?”窦豆想起了出走的师母。
海群说:“都知道了,就你不知道。你老人家这几天不是出差了吗。”
“都走吧,都走吧,我生气了,不吃了。”窦豆把筷子往桌上一扔说。
菊地按住窦豆的手,笑着说:“仗着自己年龄最小,这里都是疼你的哥哥姐姐是吧?多大的人了还使性子耍公主脾气,也不怕人家笑话。”
一屋人都笑了,窦豆尴尬的笑笑,可是不争气的眼泪就流了下来,与于雪莹的泪脸遥相呼应,海群也是眼睛湿湿的。
菊地赶紧把窦豆的头搂在怀里,用修长的大手遮住窦豆的脸说:“羞不羞,别给人家看到了,流泪的样子很丑的。”
黑驴心里也是不好受,说:“又不是不见面了,以后哥混好了,把你们都接过去。正好老表和任丽丽也在那边呢,咱们又可以在那边聚一起了。”
张敬涛举起杯子说:“都开心点,黑驴到那边发展,是个好事啊。咱们辛辛苦苦出来打拼,不就是希望能有混出个人样的那一天吗?来,来,来,一起干杯,祝黑驴一路顺风,早日发财!”
……
黑驴走了,白领公寓又搬走一家。
窦豆和海群站在黑驴空荡荡的屋里,觉得白领公寓一时间少了很多人。
不久,王昕的表妹董小曼和少雷搬进了黑驴住过的地方。
菊地到窦豆这里来的时候,有时会顺便开车把他们带过来。公司在2月4日小年这一天的下午,集体到了枫泾古镇附近的酒店住上一晚,并在这里举办了迎新晚会,吃年夜饭。
入住到酒店以后,窦豆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假山、喷泉,渐暗下来的天气,有些失落,高唱拿了自己的衣服说:“我先去洗澡了。”
窦豆答应了一声,给菊地发了个短信,报了下平安。
菊地回复说:“玩得开心。”
窦豆盯着短信看了半天,突然觉得心里特空落,虽然离开上海、离开菊地并不远。
在迎新晚会上,王昕是排在窦豆之前出场的。王昕这次选的是鸟叔的《江南tyle》,王昕边唱边跳,很有激情。
不仅窦豆,公司所有人都没想到,王昕唱起歌、跳起舞是那么的潇洒自如,很平常比,就像换了个人。
他跳着跳着下了舞台,转到窦豆跟前儿,拉着窦豆就转到了舞台上,窦豆的激情被王昕调动起来了,放开来,尽情随着王昕跳起了骑马舞。
看到台下的年轻人群情激昂,窦豆边跳边对大家勾手,做出邀请的手势。
很快,很多年轻人都涌到台上,大家一起跳起了骑马舞,晚会立马就嗨了起来。
还有人跳下台去,边舞边去拉唐海平、倪宪鹏和云躲他们。
一曲结束,心满意未尽。大家纷纷提议,今后这么嗨的集体活动要多搞些。
在接下来窦豆的表演中,窦豆唱的是一首草原歌曲《寂静的天空》:
在那风吹的草原
有我心上的人
风啊你轻轻吹
听他忧伤的歌
月亮啊你照亮他
火光啊你温暖他
在那遥远的天空
有我思念的云
夜莺啊你轻声和
听我静静地唱
云啊飘向何方
心啊随他流浪
……
唱着唱着,王昕轻舞着蒙古舞从台下跑到台上,给窦豆伴舞。
两个人在台上“眉目传情”,动作表情的交流非常默契,一曲歌罢,迎来台下一阵热烈的掌声。
主持人云躲在众人的一致要求下,拦下走到台下的王昕和窦豆,请他们再表演一个。
王昕跟窦豆商量了一下,两人合作了一首“因为爱情”。
一曲唱罢,又是掌声雷动,叫好声不绝,有人起哄让他们再来一个节目,窦豆说累了,大家才作罢。
下来后,两个人就近坐到了一张餐桌上,窦豆拿橙汁儿敬了王昕一下说:“跟你合作是个享受。”
王昕回敬了一下说:“我从来没遇到过这么默契的合作伙伴,以后,我跟朋友再去唱歌,就叫上你。”
窦豆爽快地答应了。
晚会进入尾声时,云躲宣布了评委打分的结果,王昕和窦豆分别获得了公司首次卡拉OK大赛的并列第一,并获得了公司奖励的电高压锅。
在台上领奖时,捧着电高压锅,想起了两个人的初衷,只是一只电吹风时,王昕和窦豆不禁相视一笑,这一笑被云躲捕捉个正着。
几张窦豆和王昕一起默契合作的演出照片,以及互相碰杯喝酒的照片,很快传到了菊地手中。
灯红酒绿中,两个人眉目传情,很是扎眼。
菊地的电话突然打了过来,假装很关心地问道:“玩得开心吗?在干嘛呢?”
“在开迎新晚会,告诉你个好消息,我唱歌得了一等奖,奖品是一个电高压锅,回去给你煲羊肉汤、牛肉汤、排骨汤,嘿嘿。”
菊地,“嗯,别光顾着玩,多吃点。”
窦豆,“嗯,你干嘛呢?”
菊地,“在想你。”
“哼,才不信呢。想我来接我呀,枫泾离的又不远。”窦豆随手拿起手边的橙汁,喝了一口,正疑惑着橙汁怎么自动跑她手边呢,一抬头,就看到了王昕,正低着头,贴心地把另一小瓶橙汁慢慢推到她跟前儿。
窦豆做了个OK的手势,表示感谢。
“那不好吧,你们公司的集体活动,半路逃掉了,老板会不开心的。”菊地试探着问。
窦豆,貌似无意的说,“我还真不习惯住这儿。”
得了准确信息的菊地,放下自己搁在办公桌子上的双腿,一下子站了起来,兴奋地说,“我真去接你了?”
“算了,太晚了,开车不安全,我们明天吃罢中饭就回去了,你就在家等我吧。”窦豆的声音不由得抬高了,她自己都没感觉到。
看到一直在身边默默不语,低头沉思的王昕抬起头来,窦豆才发觉自己说话的声音有点高了。
“还要等到中午才回来,我等不及了。”
菊地还真来了!
吃罢饭,窦豆跟高唱把摸到的小奖品、和卡拉OK获奖奖品放回房间里,正打算去KTV唱歌的时候,菊地打电话说:“我到了,你收拾一下吧,跟我走。”
窦豆看了眼身旁的高唱,小声说了句:“啊?你真来了?”
“嗯,跟唐海平请过假了,走吧,没事。”
窦豆像突然吞了一口黄莲,咧着嘴,说:“啊?深更半夜来接人,你还跟董事长请假?丢死人了,人家怎么看我啊?”
“人家没你想的这么复杂,快点,我在酒店门口等着呢。”
“你把车往一边停停,这会子人都正往门口去呢,KTV在酒店外面,忒讨厌,这家酒店连KTV都没有,还得到外面去玩。
等下我出去见你,正好给人逮个正着。”
“逮个正着怕什么?”菊地问道。
“你说怕什么?人家不说闲话吗?”
菊地不耐烦道,“真麻烦,你就当说的是我,我都豁出去不怕吃亏了,你怕什么?”
“你?你还吃亏了?”窦豆不由得提高了声音,高唱在一边诧异的看着她,窦豆下意识的捂住自己的嘴。
好吧,都是在看你的笑话,就算你吃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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