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阮蔚来说,成年后的小师弟声音听起来有点新奇。
还蛮好听。
但对他人来说,好听与否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
大概是池衿能开口说话很让人震撼吧。
至少面前的灰指甲魔修听了直接脸色大变,一下就拜倒在地。
池衿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
阮蔚震惊,“哇塞,做魔尊这么有面?!”
能不能换她来做两天。
池衿身子稍摆了摆。
魔修身子抖如筛糠,声音发颤的回答:“尊主,东西找到了。”
“需要属下现在送过去吗?”
什么东西。
阮蔚奋力想看,但池衿实在不肯抬头,这才作罢。
接着。
阮蔚感受到了池衿轻轻点头。
那魔修瞬间起身领命,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跑出了这儿。
池衿也开始在殿内踱步。
借着池衿视角,阮蔚环顾四周后确认。
这儿不是蓬莱。
蓬莱可不兴这些暗沉沉、阴森诡秘的装饰品。还穷,墙壁上连夜明珠都少得可怜,偌大的殿里没有打灯、光线惨淡,看着就叫人胆寒。
类似那种一看就有鬼的房子。
原书中,池衿不是一直留守蓬莱吗。
这大殿是怎么回事。
还有那灰指甲魔修,池衿还能有小弟???
根据与重生后的池衿的接触与了解,阮蔚一直以为池衿被称为魔尊是通州人谣传,她觉得小师弟其实就是个实力强大的光杆司令。
他那么清高、还死要面子,怎么可能主动跟魔族混为一谈嘛。
而且,蓬莱是仙岛。
就算池衿入魔,性情大变。
阮蔚也无比相信:池衿是不可能会将魔修带到蓬莱岛上的。
顺着池衿视角,他走到了一处波澜水镜前。
阮蔚在打量水镜的同时,顺带观察了一下成年后的美人骨是什么模样,毕竟美人骨都被写进古籍里赞颂了。
这还是阮蔚第一回看长成的美人骨呢。
嗯……
阮蔚啧了两声。
水镜中倒映出的池衿面容俊秀,唇红齿白,生的果真是好。
他潋滟眸中洇进些溺死人的水汽,浓眉高鼻,鼻上小痣生的勾人,唇际浅薄,下颌锐利,这其实和他年幼时的差别不是很大。
只是他右眼下赫然有了一道血色魔纹,将人浑身的气质都变得诡恶了几分。
池衿未束发,三千墨色披散在他身后,穿着一身靛蓝长衫外服,衬得人肤白如雪,走动时腰间环佩叮当作响。
姝色。
实在是人间姝色。
她实在没想到,小师弟做个魔尊能做的这么有派头,瞧瞧他腰间那一串玉佩环珠啊!
这得多少灵石哇。
魔尊的日子这么富贵,也难怪池衿这一世对穿衣打扮这么讲究。
不过也应该。
他打扮打扮倒是挺好看的……人模狗样儿。
阮蔚正想着,这回的记忆这么平淡吗?就光让她来看看小师弟做魔尊有多威风啊。
这时。
池衿突然唤了声,“二师姐。”
“嗯……???”
阮蔚下意识应了声。
应完了她才反应过来这不对啊。
啥玩意?这小子对着水镜看着自己那张脸然后喊她这个二师姐做甚。做魔尊了还对她恋恋不忘呢哥?
阮蔚顿时不淡定了。
接着。
池衿轻笑了声,他歪着头盯住镜中,眼神清明,语气听上去有些冷淡:“这回又是多久?”
“算了,你不要说。”
池衿并不在意阮蔚的回答。
魔纹在镜中显得更加艳丽,池衿呢喃:“我知道的……你来了,又会走。”
他笑:“给你做了个花台,要不要看看?”
他答:“嗯,那就看看吧。”
他仿佛只是自言自语。
声色还有些涩。
大抵已经很长时间不曾开口了。
阮蔚已经被他短短的几句话中蕴含的信息量砸的回不过神来。
极少人。
能让阮蔚脑中信息过载。
她想问什么意思。
什么叫又是几天,什么叫她来了又会走。
阮蔚神识向他体外猛地挣去,又被一阵奇特的力量稳稳束缚着,这力量将她温柔的牵引回了池衿体内。
威压点点滴滴渗入。
阮蔚的神识被死死的压制住了。
她的意识被困在池衿身体里不能动弹。
于是。
她只能看着。
阮蔚沉默的看着池衿默默撩开自己衣袖,看着池衿忽然对着自己手臂来了一刀,看着池衿将掺着乌色的鲜血滴在了水镜上——
阮蔚:这镜子太邪,还吸人血啊。
血液滴在镜面上的瞬间,整个水镜都掀起了波澜。
一刻后,水镜上再也照不出人的模样。
镜面中,渐渐显现出了一个四四方方的殿堂。
和池衿身处之处不同,镜面中的殿堂灯火通明,殿内四角都挂着阮蔚从未见过的硕大的夜明珠,装饰精巧且殿内色彩柔和。
殿堂中央。
高高垒起了一座花园似的地台,地台四周满是层层堆叠着的落花,姹紫嫣红般团簇在这殿堂中央。殿内无风,却有花卉随着夜明珠的银光点点闪烁而摇摆。地台上,是一个四四方方的透色冰晶棺材。
阮蔚瞳孔微缩。
内心惊涛骇浪涌起——
无他,因为棺材里躺的就是她啊!
不是小子,你年纪轻轻搞什么强制爱啊?!
姐死都死了你关这儿养娃娃呢。
阮蔚此时的心情很复杂。
一方面是她觉得池衿有点变态,一方面是这个变态算是她养出来的。
池衿:“这个盒子漂亮吧。”
他轻轻抚上水镜,语气平淡,“我那狗爹说,万年冰晶可保尸身不腐。”
“我把他打了一顿,抢走了这个盒子。呵,狗东西才不配与我娘同棺。”
阮蔚心神微动,她从来没听池衿说起过自己的父母。
原书中也不曾提起。
像她这种天眼玩家,也只是知道池衿生而坎坷,半灵半魔,年幼时也一直过的不算好。
小可怜。
池衿话说多了些,语句也顺畅了,他闲话家常般继续说着:
“还有啊,师姐你还是我在万剑宗抢的呢。傅弈那傻缺还想跟你的尸身拜堂,嗯,你大概想不到……是师尊答应的——”
“但是,”他叹了口气,“你别怪师尊啊,理解理解吧。”
池衿,“谁让你白痴时期的心愿就是嫁给傻缺呢。”
“嗯。白痴配傻缺,顶配了。”
提及这些,池衿秀气的眉紧皱,对于傅弈、对于阮蔚的白痴时期。
他是那样无比嫌恶的鄙夷。
好骂!
骂的如果不是自己就更好了!
阮蔚,“……”
别骂了别骂了,那又不是她,骂她干嘛。
骂的太脏了。
但是阮蔚稍稍安心了些:还好,还好池衿把她抢回来了,她才不想跟男主拜堂啊。
死了的白月光就应该死的彻底OK——
偌大的暗殿内回荡着池衿娓娓道来的、细碎的声音,他絮絮叨叨的骂了傅弈一连串不重复的脏话,还有一系列对通州无理的控诉。
最后,池衿无话可说。
阮蔚看不清他此时神情。
但她莫名觉得池衿可怜。
池衿慢慢的、像个孩子一般缩起身子,蹲在了水镜前,右手捂着左手腕处的伤痕不吭声了。
水镜失去了血的滋养,瞬间又恢复成了一面正常镜子。
思虑再三。
阮蔚尝试着说话,“……池衿?能听见吗?”
池衿乖顺的点头,“嗯,听见了。”
“师姐这次还是不记得吗?”
“不记得就算啦,”池衿笑了笑,他无所谓道:“师姐,看见花了吗,好看吗?”
阮蔚,“……好看。”
哪怕心里已经有了猜测,阮蔚还是感到非常非常非常的震惊。
在她的心里,这明明只是一段记忆啊!
怎么还能对话呢?
从前的那些记忆片段可没有这一出啊。
而且看池衿那熟稔的样子,这情景似乎不止一次发生了。
“为什——呃!”
忽然,阮蔚感受到一阵强力的拉扯,从她意识深处传来的,熟悉的、意志无比坚定的力量再将她的意识向深处拖拽。
剧烈的疼痛感从识海袭来。
时间到了!
阮蔚强忍着:“我……池衿,告诉我,我为什么会在——靠,别拉了!”
“你等着,呃……我下次——”
识海被拉拽的疼痛完全不是人能承受的。
饶是阮蔚心志坚毅,也不免爆粗。
池衿像是从她的话中知道了什么,他了然道:“别硬抗了,师姐,你回去吧。”
他说,“也不会再有下一次了,师姐。”
“我算到了,我要死了,师姐。”
池衿的声音好轻,轻的阮蔚如何努力都听不真切。
池衿向她告别,“再见,师姐。”
阮蔚被拉离这段记忆的瞬间。
她看清了池衿的眼——
那是一双沉了暮色的眼,是一双……存了死志的眼。
她明白,池衿说的是真的。
他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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