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六子的眼前,分明地摆放着两台弩机,每支弩机之上,扣着五根明晃晃的,三尺左右的断槊,这乃是晋军大杀器的十石连弩,这会儿,十根明晃晃的槊尖,正指着英六子,还有他身后的天师道弟子们呢。
英六子不自觉地嘟囔了一句:“娘的,这下完蛋了…………”
可是他的这句还没来得及说完,就只听到“叭”“叭”的两声机簧扣动的声响,十枝断槊,激溅而出,英六子甚至都没感觉到多少的疼痛,只觉得一阵劲风狠狠地从自己的身体拂过,然后,一切都变得轻飘飘的了,他甚至可以看到,自己的血狠狠地飞出,溅到五步之外,那个扣下弩机发射把扣的北府军士的身上,在他这身锁甲上,绽开了一朵鲜艳的血花。
英六子本能地想要提起手中的大刀,挥开挡在自己面前的盾牌,冲上去砍杀这个弩机士,可是,他的左手刚刚准备抬起,就只看到“叭嗒”一声,自己的半只臂膀,连同着一面已经碎成了四五块的盾牌残片,落到了地上。
英六子这下又惊又怒,刚刚想要右手发力,去砍死这个该死的弩手,却又只觉得右侧一凉,自己的整个右臂,从肩膀处就直飞了出去,手指还紧紧地抓着刀柄,不偏不倚,正好刺中对面的大门正上方,想象中的一个装满石灰的坛子没有落下,而自己这只黑色断臂抄着的刀,却是钉在了这大门上方,还在微微地摇晃呢,断臂之上那个裸体昆仑女的刺青,自己是再熟悉不过,但这会儿看到这个刺青女人,却仿佛是在嘲笑自己。
英六子这下终于感觉到了一股剧痛,闪电般地顺着自己的两臂断裂之处传来,他仰天痛嘶:“我的手,我的手!”
对面的弩士,在迅速地转着弩臂,又是一轮装载着五枝断槊的弩臂,迅速地到位,而在这轮弩臂轮转的同时,提供十石射力的八股兽筋所绞的弩弦,也猛地拉开,重新卡在了这弩臂的末端。
英六子的心中一阵狂怒,几乎是要骂出:“小子,竟然敢无视我。”
可是他已经喊不出这句话了,因为他突然发现,他的气已经无法在体内流转了,到了腰以下就无法再控制自己体内的气息,再往下一看,这下还了得,自己的两条腿已经不见踪影,而半截身子还停在半空之中,血乎淋拉的肠子,如同红色的面条一下,忽啦啦地正在向下流呢。
英六子顿时觉得两眼一摸黑,上半截的身体,开始迅速地向下坠落,在世界变得一切黑暗之前,他眼中最后的余光,随着身子的落地,翻转而看到了后面的情况,站在自己身后的几十名军士,也跟自己一样,给打得四分五裂。
十石五连弩的近距离飚射的威力,相当于五根八石奔牛弩的齐射,整个前甲板处的正面,二十步内,几乎无人幸免,血肉与残肢在空中横飞,鲜血与脑桨四处地挥洒。
至少五十名刚才还一个个凶神恶煞,正在争先恐后地跟在自己身后向前扑,试图抢夺功劳的同伴们,和自己一样,给打得连个全尸体也剩下不下来,就这样一命呜呼了。
英六子最后的余光,扫到了远处的甲板那里,自己的主公英明之,已经和其他的二十多名亲卫们一起,伏身于地,以躲过这些飚射的连弩,而自己,还有那些刚才冲上前去的剑士们,都成了英明之试探埋伏的道具,真正地兵解了。
英六子的心里,暗骂一句:“狗日的英明之,若有来生,我一定扑你老…………”
可是他的这最后一个“母”字还没说出来,就彻底没了力气,所有的精力,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光明,连同他没说出的这个字,都已经永远地消逝了,而他最后的感观,就是耳边隐约传来新的一阵连弩击射的声音,那是后续的弩枪再次击发,一阵惨叫声之后,他也再也没有感觉了。
英明之仍然一动不动地伏在地上,眼前的场面太血腥太刺激,甚至不象平时那种伤兵满地乱滚,到处惨叫的情形,所有被飞槊击中的人,都完成了天师道众们最高方式的升天兵解,这样是实实在在地给解了,解得跟别人的碎片与零件散落在一起,都无法分辨出谁是谁啦。
可是英明之却是见过这样的情景,他甚至还可以回忆起当年那可怕的郁州之战时,自己还在张猛的部下,攻击刘毅的大营时,也是几千人正面冲击,瞬间就给上百部八石奔牛弩齐射时的场景,那急速发射时撕裂空气的“呜呜”声,那人体给打碎打烂时的筋骨断裂时的爆炸之声,一声一声,如同死神的镰刀,在收割着生命,而自己就是一头置身于这个屠宰场之中的猪羊。
英明之闭上了眼睛,他可以看到英六子最后瞪着自己,死不瞑目时,那种不甘和愤怒时的眼神,虽然他可以多少感觉到是这个结果,但不知为何,他突然心中生出了一丝对这个黑人的愧疚,虽然知道这个家伙脑子不太好使,虽然也是自己有意用他去试探,却没有料到,晋军的反击是如此地凶狠,而自己原来判断的晋军早就想通过下层的船舱逃亡,更是给证明了,那是绝对的战术误判,而这个误判的代价,就是眼前这五六十条人命!
一声大吼从上方传来:“兄弟们莫慌,援兵来也。”
英明之睁开了眼睛,看向了上方,只见又是有四五十名弟子,如大鸟一般,凌空飞降,直落到甲板之上,为首一人,正是夏一奇的副手兼亲弟弟夏二才,年过三旬,与他哥哥有个七分相象,但两道脸上长长的刀疤,透出一股狠厉之色。
一阵“咚咚”的声音此起彼伏,夏二才带着的四五十人,就这样落到了甲板和尸块之中,可这些多年的悍贼,没有任何慌张和犹豫,他们早就习惯了这种血腥和死亡的味道,夏二林更是在一堆断肢中滚了两下,作为缓冲,当他浑身是血地起身时,已经扑向了舱门,三把飞刀,脱手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