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堡与松江县城的距离并不遥远,约十里之遥,位于县城以东。
此地之所以被称为周家堡,除了因为几户周姓人家世居于此,更重要的是南宋时期这里曾是一座军事堡垒。
然而,数百年过去,那座军事堡垒只剩下高出地面的一段夯土,诉说着南宋抵御金国侵犯的历史。
当李培恩随着李岩的仪仗队伍抵达周家堡外的周氏宗祠时,周围已是人头攒动,挤满了好奇的民众。
李培恩从李岩为他准备的马车上下来,望着眼前这座年久失修、宛如危楼的周氏宗祠,不禁在心中暗自摇头。
周顺正是倚仗周德福无法确认身份,才得以顽固地坚守阵地。
否则单看这座凋敝的祠堂,
他周氏后裔的身份便显得名不副实。
毕竟在这个时代,只要香火未断,
绝不容许祖先的祠堂荒废至如此境地。
此刻,李岩望着眼前的颓垣败瓦,
内心不禁感到一阵不快。
因为两人争夺的那片所谓的祭田,
理论上是用来供养祖祠的土地。
如今田地尚存,祠堂却已破败不堪,
周顺的行为无疑是对孝道的亵渎。
孝道的违背在后世仅是道德评价,
但在当下,被视为不孝可是确凿的罪行。
尤其是周顺这样的秀才,身为县学领取俸禄的禀生,
一旦被冠以不敬孝道的罪名,严重的话,
足以剥夺他的功名,贬为庶民。
然而这些都是教育官员的职责所在。
因此,尽管心中不满,李岩并未借机责备周顺,
而是将注意力集中在案件本身。
根据李培恩先前的叙述,
来到祠堂外,李岩把李培恩引到众人面前,
高声宣布:“这位便是常州府宣抚使李公,也就是我之前提及的贤士,他将代表本官验证二人的身份!”
目睹李培恩身着华服,面容却异常年轻,
围观的群众立刻窃窃私语起来。
“这就是县令大人请来的贤者吗?看起来好年轻啊。那常州府宣抚使是什么职务?也是官员吗?”
“你何必多问?你没听说过吗?这贤者据说能通晓天地鬼神,可能像彭祖一样已经活了几百年,只是外表年轻而已。”
“我看你是胡说八道,没看到那贤人旁边站着的就是锦衣卫吗?我觉得这贤人十有**也是锦衣卫,说不定还是高级官员呢。”
李培恩对四周百姓的议论充耳不闻,直接把周德福两人叫到跟前问道:
“祠堂后面的墓地,都是你们周家的祖坟吗?”
周顺还没开口,周德福连忙上前作揖回答:
“回大人,祠堂后的墓地确实属于我们周家,除了我家历代祖先,没有外人葬在这里。”
李培恩听完,转头问一言不发的周顺:“他说的是真的吗?”
见周德福清楚地描述了墓地,周顺嘴唇动了动,点头承认,但随即强调:
“大人切勿因这贼子知晓此事,就被其蒙蔽。”
“这墓地归属,周家堡无人不知。”
“这贼子竟敢上门认领祭田,显然早有预谋。”
面对周顺的辩驳,李培恩点头表示理解,接着询问两人下一个问题。
本官再询问你们一事,既然两位都是周家后代,想必清楚这些墓地中,与你们血缘最近的亲人,对吗?
李培恩说完,未待周德福急于回应,便举手示意他噤声,转而指向书生周顺:
上一个问题由他先答,这一次轮到你答复。
周顺面对李培恩的提问,显得有些紧张,解释道:
大人,学生并非此地周家的直系子孙,而是过继而来。虽然我本姓周,但与这里的周家并非同一支脉,对于血缘亲疏,学生实不知情……
周顺此刻的申诉让县令李岩勃然大怒,原本就黝黑的脸色此刻如同墨石般深沉:
既然是过继子,为何在公堂之上未曾提及?况且,过继之事岂能仅凭口说,你又如何证明此事的真实性?
周顺意识到自己言语有误,连忙低头认错:
此乃学生疏忽,未能及时禀报,还请老父母宽恕。
自十二岁过继至此,至今已有二十年,我已视自己为周家子弟,故在公堂之上未曾忆起此事。
周顺的解释看似合理,实则难以站住脚跟。
因为他们争夺的这片田地,乃是祭祀之田!
祭祀田通常唯有家族嫡长一支能承袭。
周顺以过继子的身份继承,按情理公理,都应在公堂上阐明。
而非在此刻,面对祖坟,才想起寻找血缘关联。
李岩觉得此事疑点重重,直接打断周顺冗长的辩解,严厉地质问道:
本官并未问你怎么忘的!问的是你如何证明自己是周家的过继子!
面对这个问题,周顺的脸上并无半分慌乱。
他从容地拱手答道:禀告老父母,当初过继时的文书尚存,足以证明我的身份!
可有他人能作证吗?此刻的李岩已对周顺深感怀疑。
周顺摇头,遗憾地说:还请老父母谅解,此事已过去二十年,当年见证此事的长辈们如今都已离世。
也就是说,除了文书,无人能证了?李岩闻言,眉心皱得如同沟壑。
仅有文书无人证,文书的真实性难免让人质疑。
李培恩一直留意周顺的神情,他知道那份文书可能是周顺早有准备的。
从他的镇定自若来看,要么文书是真的,要么就是足以以假乱真的伪造。
因此,李培恩不愿李岩再在这件事上与周顺过多纠缠,而是直接继续自己的话题。
“就算你是过继的,既然你已成为这个家族的一员,接受了供奉祠堂田产的义务。”
“那么,你应该对这座墓山上的陵寝了如指掌吧?”
“毕竟,你守护周家的祭田十数载,每年的祭祀和寒食,你都应该亲自参与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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