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恳请同知大人速派兵马,清除叛逆,为我府上四十二位女性亲属洗雪这耻辱啊!!!”
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一个三十多岁的书生挤出人群,双腿颤抖,直挺挺地跪在刘骥面前,痛哭流涕地大声疾呼。
望着这位全身披麻戴孝的书生,包括刘骥在内的众人一时无言。
此书生姓祁,名叫祁信。
祁家在常州府内是知名的士绅家族。
不同于那些靠土地兼并积累财富的乡绅,祁家以诗书传家,自视理学正宗。
自明朝建立以来,祁家因深入研究程朱理学,
不算分支,仅主家一门,已出了八位进士!
倚仗历代族人的功名以及几座贞洁牌坊,
加上祁家主办的学堂在府内首屈一指,
因此祁家在百姓中享有美誉。
祁信的三兄祁仁,如今已是礼部侍郎,虽在南京任职。
或许祁家深受程朱理学影响,
或者预感到难民进城可能带来的混乱,
总之,昨夜在难民尚未波及祁家之际,
祁家老太爷就下令家中女性自尽以保清白。
假设城破后难民肆意烧杀抢掠,那还算情有可原。
偏偏昨晚进城的难民纪律严明,
除了抢了几户富裕人家的粮仓,再无其他恶行。
这让祁家的处境变得微妙起来。
若要证明祁家四十二位女性亲属自尽是正当的,
就必须让人坚信城外的难民罪大恶极。
只要人们对难民的恶劣印象稍有动摇,
祁家昨晚逼死全家女性的行为就会成为笑柄。
因此,无论怎样,祁家今日必须让刘骥代表官方发表立场,
证明城外的难民罪不可赦,应当派兵镇压。
面对祁家人坚决的态度和不离地面的膝盖,
刘骥心中千回百转,瞬间明白了其中的关节。
然而,尽管明白,刘骥确实不敢公开表明立场。
一旦官方表示要对付城外的难民,
不论难民是否仍在城外聚集,
或是他们以为即将面对数倍于己的官兵,
任何微小的决策都可能导致巨大的动荡。
最糟糕的情况,恐怕会是士兵哗变,或是灾民再次掀起一场真正的暴动。
这两者对刘骥而言,都是致命的风险。
因此,他绝不敢轻易表态。
然而,不表态并不意味着能全身而退。
眼前的青年秀才祁信,他的三哥祁仁,此刻正是陪都副廷的礼部侍郎。
虽然不在京城任职,祁仁手中并无实权,但礼部侍郎的官职毕竟属于六部高官,其地位不容忽视。
说不定哪一日,皇帝会记起他,召回京城委以重任。
以他当前的品阶,直接晋升入内阁并非天方夜谭。
因此,刘骥得罪不起祁仁。
见刘骥脸上显露出极度的困扰,却始终沉默不语。
祁信跪在地上,再次开口。
相较于之前的恳求,这次他的话语近乎**裸地施压。
“倘若刘大人不愿派兵镇压,那也罢了。”
“我家世代正直善良,深受圣贤教诲,誓与城外的叛贼势不两立。”
“我离府之际,家父已将全家老小聚集起来。”
“只等我禀报大人后,便会出城,与昨晚那些扰乱城市的暴民决一死战!”
“家父深知此举无异于以卵击石,以微薄之力对抗强大。”
“但他教导我,人活世上,道义为先,生命次之,舍生取义,义不容辞!”
“既然刘大人无意出兵平叛,在下就先告辞,回家陪伴父亲,共赴道义!”
祁勇说完,起身欲走。
刘骥连忙伸手阻止,“贤弟切莫焦急,城外灾民众多,贤弟心中有数。”
“而龚将军手中的兵力又太少,对抗十倍之敌都不够!”
“因此,非我不愿出兵平乱,实在是无兵可用啊!”
面对刘骥的解释,祁信毫不退让。
他依旧挥袖大声说:“我常州府的壮士们,昨日刚刚遭受叛贼的侵害!他们无不渴望出城英勇杀敌,大人怎能说无兵可派?”
祁信的话一出,现场的其他乡绅立刻附和。
毕竟,尽管昨晚灾民进城只是洗劫了粮仓,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但常州城内的富商乡绅都被吓得魂飞魄散。
眼见祁家决心铲除那些敢于作乱的“暴民”,即使无法彻底消灭,也要把他们赶走,否则这个年,谁也无法安睡!
“说得对!我常州府的硬汉多的是,还请大人下令招募士兵!”
确实,如果同知大人财政紧张,我们乐意自组乡勇,协助官府平定城外的暴动!
刘老爷所言极是,同知大人只需一声令下,我们立刻回去动员各地乡勇,必定能把城外的叛乱清除干净。
刘骥望着这群情绪激昂的乡绅,深知自己已无法阻止事态发展。
只要那些城外的难民一日未被驱逐,城内的富绅们就一日不得安宁。
然而,刘骥又不能得罪这些乡绅。
别说他们在朝廷中的影响力,单是刘骥要在地方上管理好常州府的事务,就必须依赖这些乡绅。
毕竟,大明朝的皇权不下县并非空谈。
在某种程度上,这些乡绅才是大明基层的实际掌权者。
正当刘骥打算和乡绅们商讨募兵和筹措资金的具体事宜时,祁家一个裹着麻布的仆人突然闯入,无视刘骥家丁的阻拦。
祁家仆人见到祁信,立刻跪下大声报告:
少爷!锦衣卫包围了我们家,指控全家涉及谋杀,要进府抓人!
祁信听到这消息,差点气得吐血。
要知道,家中正处在丧期啊。
人死如天大,此刻锦衣卫上门抓人,简直是践踏他祁家的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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