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病房里有种被裹挟着的静谧。

    轻微的脚步声在此时也显得很是清晰。

    病房门被敲响,推开。

    许弈转头看向门口出现的女孩。

    眼眶浮肿,眉间郁郁缠绕,衣服也像临时换上的。普通的运动裤,略宽松的长袖T。

    是他熟悉的小蒋,没有熟悉的那种无忧舒展。

    许弈感觉少少的几天里,他用心呵护的女孩突然间像长大了。

    对视间。

    蒋清雨眼眶复热。

    干干净净的人,休闲而舒适的睡衣。

    没变化,只可能因为长期未离开医院,皮肤稍稍显得苍白了些。

    蒋清雨纷纷扰扰的内心,在见到他的一瞬间,安然踏实。

    他工作多忙,会抽时间出现在她身边。

    争执多凶,会先退,情绪先稳定的永远是他。

    自己无理取闹,撒娇蛮横……他都只是笑看着,连眼睛里都能看到对她的包容宠溺。

    “老公。”

    蒋清雨失措,过去重重抱住了他。

    无言,只有唇齿交接。

    好长好长的时间,蒋清雨才把他缠着纱布的手捧在了手里:“那天到底怎么回事啊?”

    许弈享受此刻温暖的氛围,顺势牵着她坐在了床边。

    “你手还疼不疼?”

    许弈:“快能拆纱布了,只是骨裂,出院就基本可以恢复正常。”

    蒋清雨心疼中又有些埋怨:“你是怎么得罪的吴斌跟段思明啊,都不认识,咋就能打起来……”

    许弈想绕过去,绕不过。

    他稳了稳情绪,字句温和:“我是被人骗过去的,不知道他们在,然后起了冲突。原因是网上说的那样,争风吃醋。段思明看上你了,认为我配不上你,想让我离开你……”

    蒋清雨急道:“我真的就只跟他见过那一面,那次你也在。”

    许弈:“知道你是什么人。”

    蒋清雨:“我今天不想走了,可以在这睡么?”

    “这有岗哨,你留这过夜被人看到有些不合适……很快就能出院,这节骨眼能避免麻烦就避免一下。”

    蒋清雨失落的点点头,她很快又振作起来。偷偷看了看他,心下隐隐的不安,不适。

    许弈对她态度很温和,可经常跟他在一起的她还是能感觉出他有所保留。

    无论是聊天还是情绪。

    往常许多天不见,这人最喜欢的就是黏着她,一刻都不愿分开。

    她刚刚主动说想住这,他分明有点犹豫。

    什么岗哨不岗哨,她来都来了。

    蒋清雨过去打了些热水,端过来:“你平时几点休息?”

    “没点,在这有种没日没夜的感觉。困了就睡,不困就起床看看书,偶尔跟我姐聊聊天……”

    “就只有咱姐来你这么?”

    许弈抬眼,太了解她,也就知道她为何这么问。

    “唐渝来过一次,生意的事。”

    蒋清雨听他主动说这个,心情微松。

    她是很自信的,从大学到现在,几千万的粉丝,被无数人喜欢。

    碰到无论外形还是能力都更出类拔萃的许茴,自信减了几分。碰到家世更好,在网上公然帮许弈说话的唐渝,自信又减了几分。再碰到舅爷外婆被随便拿捏,碰到最近吃枪药一样的许茴,自信都快没了……

    她蹲下身,拿着许弈的脚放在了热水中:“烫不烫?”

    许弈别扭。

    她上次帮他洗脚还是因为他腿受伤,那次很享受,很温暖。

    这次跟享受没关系,甚至是难受。

    她有点太卑微了。

    似乎是想替他做到能做的一切,偏偏无力。以至于一见面,就边聊天边忙活着可有可无的事。

    “我自己来。”

    “不用。”

    蒋清雨认真帮他洗着,沾着水的拇指摩挲着碰到了他腿上的那道疤。

    她难受的还是想哭,只不敢让眼泪掉下来,低头强忍着问:“我表叔他们是真犯罪了吗?”

    许弈:“对,许茴没那么大本事去欺压他们。”

    “我外婆说如果许茴姐不盯那么紧,舅爷是有办法先把人弄出来的……真犯罪了肯定会被再抓进去,现在是阻力太大。”

    蒋清雨低声继续:“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为难,很委屈。是我外婆每天寻死觅活,作践自己身体,闹绝食……我不是心疼她,我心疼我妈,她现在是最困惑的……”

    许弈:“我也心疼我姐啊,关心爱护我,平时多气她都不为难我,能接受我被人给毫无道理的找麻烦么?都心疼,那就该讲道理了。我是真做不到去对我姐说,让她放过他们。她压力比你我,比任何人想象中都更大……迅影,卓家,段家,舆论,还有你家……小事也是事,不想这节骨眼拖她后腿,只会体谅她,支持她所有决定!”

    提到许茴,蒋清雨有些忍不住:“你知道她想让咱俩退婚么?你知道她口口声声老太婆,老不死……我妈理亏,不敢吱声,可她听了能不难受么。她故意的,故意把事情弄的这么紧绷紧张,无法收场……”

    许弈打断了她:“因果循环,有迹可循。咱俩订婚前一天,她听你外公高高在上长篇大论的时候可没那么没礼貌,说话也不难听,她在故意顺着老人家,忍着他。她为了我以后的幸福可以去忍耐,自然也可以为了我去翻脸。别说她了,不喜欢听你这么说,你表达的也太错乱!”

    蒋清雨手僵了下:“那假如我外婆因此出事,咱俩怎么办?”

    “她没你想的那么脆弱,当然你的担心如果成真,那也没办法。我说了,因果很清晰,种什么因就得什么果。”

    “我是问你咱俩怎么办!”

    许弈:“太难办。”

    蒋清雨颤声:“你也跟许茴一样,想退婚?”

    许弈对视着她通红的眼睛,嗓子动了动:“如果两家人完全处于两个立场,我是想退。”

    蒋清雨耳畔轰鸣,短暂失去听觉。

    她呆看着眼前那张从小就印象极端深刻的脸,想着两人经历的一切一切。

    内心似被砸进了一颗巨石,惊涛骇浪间淹没了所有条理。

    退婚。

    蒋清雨从未设想过自己有天会被人主动退婚。

    她的骄傲,她的尊严跟她的感情,她的依赖绞杀的厉害。

    可哪怕心脏如被凌迟,她也还是局促帮她把脚擦干净,急促的转身,落荒而逃。

    走廊里的许茴,看到她迅速消失的身影,没打招呼,只是多看了一眼。

    她随口叫来了苏诗诗,让她偷偷跟着蒋清雨,自己则推开了烟味尚存的病房门。

    “我让人跟着她了,别担心。”

    许弈又点了一支烟,目无焦距:“姐,我该休息了,你也早点睡。”

    许茴不忍,可还是问:“谈退婚了?”

    “对。”

    “谈明白没。”

    “说出口就已经很难,没法谈明白。”

    许茴:“我让舅舅明天去把喜帖拿回来,眼下确实不宜跟一些摇摆不定的人继续纠缠下去。先退,以后再说以后行么?”

    许弈迟迟没出声,过了好久才道:“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