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奶奶住院准备手术的日期是下周,此刻她人还呆在杭家老宅里。
曲知遥进门的时候,杭奶奶正在厅翻看着老相册,看着她和杭爷爷年轻时拍的照片。一边看,一边还用手摩挲着,神色悲戚。
见状,杭淑琴讲话的声音哽咽:“妈妈,遥遥来了。你看看,遥遥给你买的佛手花,开得多好。”
“奶奶!”曲知遥亲亲热热地叫道。她骨子里是个慢热的人,也是个内敛的人,不太容易表达爱憎,可面对杭家人的时候,却是可以无所顾忌地释放情感。
“丫头,你来了。这盆花开得当真不错。”杭奶奶抬起头来,目光从相册移到了曲知遥身上。
“小涛说晚上到家。”杭淑琴知道母亲惦记着孙子,补充道。
“好好,我看天气预报,说南面连日来都是暴雨,还以为小涛赶不回来了呢。你告诉那孩子,赶路别太辛苦。淑琴,你去厨房帮帮何嫂,我和曲丫头有点事情要谈。”
“嗯,我知道了。”杭淑琴应着,就朝着厨房走去。
“奶奶,你有事和我说?”
“丫头,你看看这张相片。这是我家老三入伍那年,我们一家人拍的全家福。我们老幺还抱在手上呢。”杭奶奶微笑,她所说的老幺自然就是杭淑琴。
“老头子在的时候,最疼爱的就是这唯一的女儿。他这个人啊,文气很重,对家庭很有责任感,感情又很细腻,所以一心想要个女儿。可偏偏我们就生了三个儿子。”杭奶奶在诉说的时候仍旧摩挲着老伴的照片,她的目光温柔又深邃,仿佛能穿过时光隧道,瞧见那夫妻同心、和乐美满的往日时光。
“那时在街上,只要一看到别人家的女儿,他就眼热得不行,总是念叨说:‘要是我们也能有个女儿该多好啊!’还好,后来我们终于如愿以偿地生下了一个女儿,他宝贝得不得了,女儿五六岁了,他还将孩子抱在手里呢。家里头吃的东西、玩的东西都尽着她,三个哥哥也都让着她。可以说,女儿是被宠大的。老头子走的时候,女儿还没有成年……他临走前,紧紧握着我的手,嘱咐我一定要将这个家守好,将三个儿子教好,让他们入正行、走正道。至于女儿么,就不用叫她那么辛苦,让女儿健康无忧就好……我当时答应了老头子,可我却没能做到。我本以为以我的能力,会把女儿照顾好,可是并没有……”讲到这里,杭奶奶声音哽咽,对病魔的恐惧,对女儿的眷恋等一系列的情感都错杂在一起,可尽管这样,她讲话时,脊背挺得直直的。
杭奶奶继续说道:“我知道我的女儿因为没有子女的事情,一直以来都郁郁寡欢。我原本以为只要实现财富自由,夫妻感情和睦,随着时间的推移,那方面的缺失总会渐渐淡化。而且还有现成的侄子和侄女可以依靠。然而,直到前些日子,小涛提醒了我,他讲述了很多关于他姑姑的不开心,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忽视了太多。如今,我的身体状况已经如此,下周就要动手术,谁知道我是否能挺过手术呢?所以有些事情我必须尽早做出安排才行......”
“奶奶,您别这么说!您只是得了普通的胃炎而已......”曲知遥并不擅长说谎,这句话说得磕磕绊绊,明显底气不足。
“傻丫头,我清楚自己得的是癌症,需要进行切除手术。”
“就算是这样,医生也会在尽量维持胃部功能的前提下进行切除啊,奶奶,现在的医疗技术非常成熟,您不必过于担心......”
“若是倒退二十年,就算是倒退十年,我都不担心,可是我这个年纪,变数太大。再说,任何手术都会有风险的,更何况是切除手术?好,我们先不提这个。之前,小涛和我讲的时候,我还是有点不甘心,总想着你能成为我的孙媳妇……”
“奶奶……”曲知遥最担心听到这话,她根本就无法回应。
“嗯,丫头,你不要为难,听我把话讲完。可是小涛告诉我,你与我们家是有缘分,可却是另一种缘分。他说,你已经找到了意中人,而且就快谈婚论嫁。听到这里,我更加不服气。我想要是见到曲丫头,一定要问一句,我的孙儿就这么被比下去了么?但是小涛说,知遥可以做姑姑的女儿,这样才是最完美的解决办法。原本我还想着这事拖一阵再放在台面上来,可没想到得了这个病。觉得身体不好之后,我咨询了律师,你的年纪已经超出收养法的规定,我们杭家只能对外宣称你是家里认的干女儿。我知道,这件事总是要征求你的意见,你毕竟是个成年人,这些年也独立惯了,也许已经不需要父母亲及长辈的关爱了。可我在这个时候提出来,就是不想你拒绝……”
“可是,为什么是我?姑姑也才五十几岁,收养一个年纪小些的孩子不是更好些么?”曲知遥将这层顾虑讲了出来,她想,姑姑姑父若是想体验为人父母的滋味,收养一个小孩子,会更好。
“早年间,他们也曾经有过这个念头,可就是以这样或者那样的原因耽搁了。而且,就像小涛说的,我们一家人从见你第一面就喜欢你,这不能不说是一种缘分,人与人之间,有些事情,是无法解释的。”
“另外,我还有个私心,就是希望你能称呼姑父姑姑,为爸爸妈妈,称呼我为姥姥,你愿意答应我,你愿意成为我们杭家的一员么?”
“丫头,我怕我来日无多,今天晚上家里人一个不少。我希望咱们今天就将这件事敲定一下。以后,你同姑姑姑父还有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你有什么委屈尽可以回家说,等你结婚的时候,只要你愿意,姑父是可以牵着你走进结婚礼堂的。”杭奶奶拉着曲知遥的手,慈爱地说。
“我……”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呢。”老太太看着曲知遥,眼神充满着关切与温柔:“除了他们会好好照顾你之外,等我不在了,你也要替我和我的老头子照顾好我们的女儿啊。我知道,你是最细心、最周到的孩子,一定会将这件事做的很好。这个就当做你我之间的秘密,你能答应我吗?”
曲知遥静静地听着,泪水不自觉地从眼眶中涌出。在这一瞬间,她仿佛看到了一个脆弱而无助的母亲形象,而非那个曾经精神矍铄、尽享荣华富贵的老太太。
“我答应您!”曲知遥的声音带着哭腔,但却又显得那么坚定和真挚。多年来,她一直在心底默默期盼着有一天能够拥有一个温暖幸福的家,一个可以让她躲避风雨的港湾。
如今,这位善良的老人给予了她这样的机会,她怎能不珍惜呢?更别说,老人家还将照顾姑姑、姑父的任务托付给了她,在这个瞬间,曲知遥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涌上心头。她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用自己的努力和付出,去回报这份难得的信任与关爱,来对得起她同杭家的缘分。
杭奶奶听着曲知遥的回答,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她轻轻拍了拍曲知遥的手,表示满意。
“好好,我就知道你会答应的。”杭奶奶说道,语气中透露出一丝喜悦。然而,由于刚才说了太多话,她此时已略显疲惫。
“奶奶,我扶您回卧室休息一会儿,等吃午饭时,我去招呼您。”
“也好。晚上等小涛回来之后,咱们一家就一起吃顿团圆饭,好不好?”杭奶奶提议道,眼神充满期待地看着曲知遥。
“好!”曲知遥郑重点头,心中涌起一股暖意。她心中明白,这顿饭将是他们成为一家人后的第一次团聚。
午餐之后,曲知遥给苑明皙给发了信息,说是要吃完晚饭再回去。
刚发过信息,杭千穗就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
“姑姑,奶奶呢!”
“奶奶吃过饭,回屋里休息了,囡囡,你讲话小声一点,别总是没正形。”瞧着杭氏集团这位未来继承人,杭淑琴哭笑不得。
“那好吧。哎呀,知遥姐,你什么时候来的?”杭千穗进门之后光顾着生病的奶奶,竟然未注意到沙发上坐着的曲知遥。
“都说了叫你不要一惊一乍的。”杭淑琴责怪道。
“姑姑,我错了,我是看见知遥姐太激动了。”杭千穗吐了吐舌头,“知遥姐,你最近看见徐陆安了么?”
她一边说着,一边美滋滋地从皮包里掏出本书,“你看看,这就是徐大作家的那本《女人要用自己的力量去爱》,我还打算利用下午的时间在重新温习一下。知遥姐,你来的正好,咱们可以一起讨论一下。”
曲知遥略微笑笑,她可不想读这种给小女孩看的心灵鸡汤,可也不愿意打击杭千穗的积极性。
“我最近没看见他,只是因为剧本的事情发了两次,沟通都很简洁。”
“哦。”杭千穗略带失望,“那你和他讲了可以用我家郊区别墅拍戏的事情了么?”
“这个,我找机会说。”曲知遥敷衍道。
“什么郊区别墅?囡囡,你又在打什么主意?你当心奶奶知道了饶不了你。”
“姑姑,我们是做正事呢!知遥姐,我们上楼去说,我读徐大作家的书给你听。”
“这个……好吧……”
杭千穗不由分说地拉着曲知遥朝着楼上走去。
下午的时候,杭家人悉数到了。
杭涛的三叔,也就是杭千穗的父亲的杭晚行的腿上缠着绷带,坐在轮椅上。
“三叔,这是怎么了?”曲知遥吓了一大跳。
“我爸爸他老人家,人老心不老,去滑雪时摔伤了。”杭千穗说道。
“三哥,你怎么还是老样子,咱妈下周就要动手术了,你倒是先坐上了轮椅。真是不怕给大伙添堵。”杭淑琴也埋怨起自家哥哥。
“小涛不是要回来了么,他是年轻人,叫他多跑跑吧。”杭晚行也有点挂不住面子。
若是以往,这样的午后,杭家人都要聚在一起打麻将。可是因为杭老太太生病了,大家也没了这个心思,都坐在沙发上,面面相觑。
不住地期盼杭涛快点回来。
直等到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众人还未瞧见杭涛的影子。
杭奶奶的盼望最为殷切,坐在沙发上,等待着杭涛回家。她不时看向门口,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终于,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传来,杭涛打开门,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
“奶奶,我回来了。”杭涛走进厅,看到奶奶正微笑着看着他,他克制着心中的焦急,故作镇定地说道。
杭涛人在南方,接到爸爸的电话。听到了奶奶生病的消息。
他的心跳瞬间加速,紧张地问道:“怎么回事?严重吗?”
当得知奶奶的病情,他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奶奶虽然年事已高,但她非常注重保养,每年都会去医院做一次全面检查,身体状况一直很好。杭涛原本计划等北方的秋天来临后,再接奶奶到自己身边来住。然而,现在一切都变了。
挂断电话后,杭涛毫不犹豫地打开购票软件,准备买最近一班飞回枫城的航班。但由于连续几天的暴雨,导致航班全部取消。
杭涛心急如焚,决定尝试购买火车票。幸运的是,还有余票可供选择。于是,他匆忙收拾行李,赶往火车站。
登上火车后,杭涛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然而,当列车行驶至中途时,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列车员广播通知前方路段因雨势过大,无法继续前行,列车需要折返。
杭涛的心情再次跌入谷底,换车头的时候,车内的空调暂停使用,车厢内的温度逐渐升高,变得闷热难耐。杭涛心情更加焦急,不知道何时才能回到枫城看望奶奶。
下了火车之后,他便雇了一辆出租车,几经辗转,才顺利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