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家路窄,虽说这话并不恰当,可何抗抗看见苑明皙那张黑脸时,想到的就是这句话。

    他见对方没有搭理他,而又是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索性也转过头去,连声招呼也没打。

    苑明皙听着他同会服小姑娘说着,对,还是去文旅局。

    声音真真切切。

    他胸中的那股怒气,烧的更厉害了!

    曲知遥果然说到做到。这么个人,已经经常出入她单位了。难道她就是为了这个人过年不回家,宁愿在单位值班吗?

    那个黑色保温饭盒又装着什么美味佳肴?

    他们两个是要一同品尝么?

    他忽然想到,自己同曲知遥一顿正经饭都没有吃过。唯一一次坐在餐桌是她给他煮方便面吃。他对吃东西兴致缺缺,却总是忘不了那碗方便面的味道。

    他自己虽不感兴趣,可他却吃过好多地方的美食。他想带着她去品尝,她却不并不稀罕。

    偏他还那么实心眼,听见她的咳嗽声,就有些方寸大乱。

    她又不是纸糊的,咳嗽几声又怎么了?便是咳嗽再多声,这身边不是也有人送饭上门么?

    这一路走,那个黑色饭盒总是横亘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

    “小苑,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薛明年长他许多,细心问道,“还是着急回家过年了?”

    “县长,我没事的。”苑明皙懊悔着刚才在文旅局的失态。这要是让从小悉心栽培他的爷爷知道,他居然在下属单位撂脸子,非要狠狠地说他一顿。

    除夕晚上八点钟,在春节晚会开演之时,苑明皙顺利回到了枫市。

    这一路家里人快要将他的电话打爆了。

    他知道若他不回去,这个年夜饭是不会开席的。

    苑明皙是家中唯一的第三代。他爷爷在上京坐到了一定位置,退休之后,还是回到家乡枫市,拒绝了家人提出的请他去南方养老的提议。

    老爷子喜欢北方,也习惯在北方生活,他性子硬,办事雷厉风行,是典型北方汉子的性格。他说越是年纪大,越是故土难离。若是离了这白山黑水,他是睡不着,吃不香的。

    苑老爷子原本有两个儿子。长子少年老成,成绩优异,样样出挑。他曾经寄予厚望。觉得悉心培养一下,这个儿子的前途不可限量,成就会远超自己。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这个样样都被看好的长子在读大一那年溺水而亡。

    老爷子伤心了许久。他一辈子经历了无数困难,挫折,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无奈心酸,也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体会个中滋味。

    长子没了,可日子还要继续。他只能将目光所在还在读高中,说话办事极不靠谱的次子,也就是苑明皙的父亲苑知礼身上。

    苑知礼从小就是家里的反面教材,苑老爷子在夸奖长子的同时,也不会忘记将他拉出来贬损一番。时日一久,原本就有一些叛逆的他更加叛逆。

    叛逆的他没想到家中会有此变故,也没想到变故之后,父亲会将目光集中在他身上,父亲急于求成,想让他复刻大哥之前走的路径。

    再造一个大哥出来。

    他怎么会乐意?

    也怎能不反抗?

    一向洒脱不羁的他,怎会遵从父亲的意愿,进入机关过一板一眼,喜形不于色的生活。无论父亲怎么严厉要求,他拒不听命。毅然在九十年代投身商海,在很早的时候便完成了财富积累。可他知道,即使他挣再多的钱,在父亲眼里,他走的都不是人间正道。

    可是成绩并不算突出的苑知礼偏偏娶了个学霸级的女神姜蓉。姜蓉事业心很重,从事财务工作的她严谨克制,与在商场上杀伐果决的他很是互补,两个人虽然聚少离多,可是结婚多年来,感情一向很好。

    老爷子本来对下一代已经失望,直到有一天看见三岁的孙子,在别的孩童都聚在一起叽叽喳喳的研究蚂蚁搬家时,他则冷静坐在一边,并煞有其事的指挥着几个孩童。

    老人家如枯井般的心一下子复苏了,觉得迟暮的生活又盼头了。

    他觉得这个孙子很有当年他大伯的风范。

    为了绝不再走弯路,绝不再培养出一个苑知礼般的逆子,他便亲自将这个孙儿带在身边。

    甚至苑明皙连小学都是在上京读的。

    经过爷爷的精心打造,原本性格就刻板内向的苑明皙小小年纪就已经有了老干部般的气质。

    看着比自己的父亲都要沉稳几分。

    他也没有辜负爷爷的期望。做事积极进取,在各方面的表现都很优异。后来进了省委,他更成了苑老爷子逢人必夸的得意之笔。

    这么重要的人物,一整个苑家的希望,少了他,苑家的年夜饭,怎么可能开席?

    “怎么才回来?就说你不声不响去静海县挂职。是个多么莽撞的决定!若不是去了这么远,至于让全家人等了这么久,才吃上年夜饭?”

    看着惦记了这么久的孙儿风尘仆仆的回来,苑老爷子还是没忘提及他不经自己允许,去了静海县一事。

    这件事是他这个孙子第一次忤逆他的意思。

    他知道孙儿少基层履历,可即便是要下基层,也完全不用去那么远。

    苑明皙心情仍旧是不佳,进门之后仍是如霜打的茄子。

    “明皙,你是不是有些不舒服?”姜蓉也很久没见到儿子了,难得地扮演好妈妈的角色,“是不是那个地方太辛苦了?”

    “我没事。”见到对他寄予厚望的,又完全不食人间烟火的一家人,苑明皙怎么能说出,自己的不舒服是因为看见一个男人给一个明确拒绝他的女人送了一个黑色保温饭盒?

    而他一路上,只是想编辑个恰当的发给那个明确拒绝他的女人。他从学生时代开始,做讲演无数,最知道怎么措辞,才能抓住观众的心,可如今,他却怎么也找不出一句恰当的话,更别说要妄图抓住人家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