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先是感受到一阵拉扯,随后被丢入一整片黑暗。
诸伏景光强迫自己迅速镇定下来打量着周围。
他看到了被扔在角落里的太阳,听到旁人的窃窃私语。
“长生者,还是治疗师。用他的的灵魂作引子,绝对能治病。”
“生取?”
“必须是活着的时候。”
……什么意思?
诸伏景光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总觉得像是某种邪教的仪式。
但很快他就明白了。
当那个青年被拖走的时候,当那如夜莺般凄婉的惨叫声响起时,他明白了。
和这场‘自愿’的献祭仪式相比,黑衣组织的审讯室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温和。
诸伏景光浑身僵硬的看着他们所谓的‘生取灵魂’,看着那个青年的灵魂被成堆的咒语强行囚禁。
医院外的天空突降骤雨。
冰冷的雨水倒灌进地下室内,洗不净地板上的鲜红。
笑容如太阳一般的人陨落了。
深知自己仍在睡梦中的诸伏景光偏过头,不忍再看下去。
然而他也像是被困在了这片地方。
日夜听着太阳的灵魂哭泣,听着楼内得到救赎的人的欢声笑语。
旁人听不见太阳的哭泣,只有他能听到。
为什么选中的人是他?
太阳陨落前无声的喃呢像是在问在场的凶手,问那些不明真相获得恩惠的幸运儿。
问连续为他降下三天大雨的高天。
似是在问他。
死寂的青蓝色琉璃珠,透过了世界的间隙,直直望着诸伏景光。
……别开玩笑了,只是梦对吧?只是梦、对吧……
被困在医院四周的诸伏景光意识有些恍惚。
他总觉得自己像是也被囚禁在了此处。
任由那些人吹捧着,随意掏走他身上的灵魂力。
……凭什么。
你们明明可以从罪大恶极的人之中选择的不是吗!
心里的愤恨在看到那道貌岸然的执行人时达到了顶峰。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独自来到医院前的云闲鹤。
对方身上的衣物沾满了灰尘和血渍,似是经历了一场苦战。
诸伏景光着急的跑过去,直到手指穿过对方的手臂才想起这只是一场梦。
“还给我……”
勇者一片死寂的异色瞳直直看向始作俑者,没有任何商量的意思:
“把人还回来。”
“哎呀,勇者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嘛,凡事好商量啦。治愈师大人是自愿、”
“他是被你们绑架走的。”
凭空出现的巨剑上似乎还有未干涸的血迹。
被打断的医院院长表情有一瞬间的难看,随即又快速恢复成原状。
对方像是无可奈何的看着云闲鹤,摊手说道:
“勇者大人,您不能这么污蔑我们。我们这里可是救死扶伤的地方啊。”
“本来治愈师大人愿意庇佑我们医院是好事,即便您因为他的离世伤心也不能…”
“您看,这么多人都因为治愈师大人的无私奉献活下来了。”
“您现在让我们交出治愈师大人的灵魂,那不是让剩下的病患去死吗?”
原本看热闹的群众瞬间变了脸色。
一旁的诸伏景光皱眉看向颠倒黑白的院长,几乎是冲到他面前吼道:
他才不是自愿的!
但是谁也听不到他的声音。
所有的证人都站在勇者的对立面,企图用高义压着对方放弃追回治愈师的灵魂和尸体。
被众人护在身后的院长看着默不作声的勇者,心中嗤笑着。
一个不会说话的领导者,有什么用?
只要今天的事被大义所认同,那么剩余的勇者小队也逃不掉,终将是他们寻求永生的实验品!
“你们啊……听不到太阳在哭吗?”
勇者冷漠的看着企图阻止自己的众人。
他们有的是平民,有的是显赫的冒险家,更有能力强大的魔法师。
这医院的封禁术和掩盖术的程度不至于没有一个人察觉出来。
但是、
“你滚!我们不需要勇者主持正义!”
“我们不需要!我们只想活着!”
“已经没有魔王了!”
“屠龙者终成恶龙,他不会变成魔王吧?”
“不是说勇者最大义了吗?你难道要为了一个死人害死我们所有人吗!”
“就是啊!”
群情激愤。
有人说着说着开始动手。
诸伏景光眼睁睁看着那些石块砸在云闲鹤的身上,打在对方的额头上。
尖锐的石头划破了皮肤,有血渍蜿蜒而下,模糊了视野。
然而站在原地的勇者就像是没有感受到一般,只是半仰着看向远处灰蒙蒙的天空,看着那空无一物的上方。
站在一旁的诸伏景光企图替他挡下那些各种各样的杂物:
住手!你们这是在做什么!不是你们、!
不是你们在几百年前祈祷着,要勇者来拯救你们的吗!
“别哭了,太阳。”
勇者摘下眼镜,将其仔细收了起来,而后伸手将一旁立在地上的巨剑拔出。
见云闲鹤拿起武器,一众冒险家如临大敌。
胆小的人已经开始后退了,但还有嘴硬的:
“你、你不能这么做!你是勇者!”
“是啊,没关系。你们说的,你们不需要勇者。”
手上的长剑一震,轻易的扎进虚空中正在运转的遮掩术法中。
在所有人惊恐的表情中,绵延不断的咔嚓声在半空中响起。
云闲鹤面无表情的注视着所有人,突然勾唇轻笑了一下。
“这句话还给你们。”
轰隆隆——
用于遮掩的术法解除的瞬间,被囚禁于医院上空的灵魂的哭喊声曝露在闪电的光亮之下。
婉转凄厉的声音带着狂风骤雨的凉意瞬间席卷整个医院。
看着那些战战兢兢的人,云闲鹤露出一抹讽刺的笑容:
“同样,勇者也不需要你们。”
当年的魔王面对刚成长起来的勇者尚且需要退避三分。
而如今,历经几百年时光的勇者的怒火,又怎么可能是他们所能承受住的。
说是战斗,更像是屠杀。
耳边是太阳痛苦无助的、空洞的嘶喊,和云闲鹤缓声的应和。
“我讨厌你们!我讨厌你们!!”
“太阳乖,闭上眼睛,阿云这就让讨厌的东西都消失。”
“我才不会救治你们任何一个人!”
“我们不救他们。”
“死!死啊!”
“好。”
尸横遍野的废墟之上,勇者伸手环着那道近乎透明的灵魂。
“阿云…”
“我在。”
“阿云…好疼啊……”
“没事了,没事了。太阳不怕,我这就带你回家。”
“阿云。…下辈子我还跟你做朋友。”
“…好。”
雨水冲刷掉了血迹,将勇者的发丝洗出原本的白色。
诸伏景光听到那道虚弱的灵魂近乎祈求的说道:
“杀了我吧阿云,让我自由。”
什么、他让闲鹤杀掉他、?!怎么可能!
轰隆隆——
在沉默与雷声中,勇者举起了长剑。
被扯拽的灵魂跌入新的空间。
诸伏景光揉了揉有些胀痛的太阳穴,一抬头,正好对上坐在书案后的云闲鹤的眼睛。
对方的衣服和装扮和方才大相径庭,倒是和种花家的那些古人非常相似。
“云闲鹤!”
有人自他身后走过来,双手大力的拍在书案上,满脸愤怒的看着云闲鹤。
对方似是非常不甘心的问:
“你是不是对所有人都这么好?”
“我只对朋友这样。”
“朋友?”
闻言,贵公子半低着头看向那双没有任何波澜的异色瞳,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
“朋友?你是说我吗?”
“嗯。”
“好,那我要你不准去参加后日的狩猎。”
“为何?”
见云闲鹤还是那副淡淡的表情,他直接伸手夺过了对方手里的毛笔。
快要写完的奏折沾上了大片的墨汁,算是毁了。
云闲鹤也不恼,只是无奈的看向眼前的人:
“子青,你知道的。”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一场狩猎有什么重要的!需要麻烦你这个受伤的国师亲自去照看!太子生龙活虎的!你才是双腿残废的那个!”
上好的白玉做成的毛笔被摔得稀碎。
一旁的诸伏景光被对方的暴躁吓了一跳,随后下意识看向云闲鹤的腿。
残废?!
子青看着眼前的同窗,缓和了声音恳求道:
“算是我求你,在考虑别人之前,你能不能考虑一下自己?”
几乎一样的话术让诸伏景光愣在原地。
他仔细的看了一眼这人的脸,却总觉得自己似乎是见过对方、
“子青,太子也是我们的朋友。”
“……你对所有的朋友都一样吗?”
“嗯。”
“你在看谁?”
子青看着云闲鹤皱眉的样子,神情有些痛苦。
“小云你知不知道,每次我发火,你看我的眼神、都像是在看陌生人。”
被问到这一点的云闲鹤半张了张嘴,想解释点什么。
然而子青却不给他像往常那样忽悠过去的机会:
“云闲鹤,你告诉我。”
“你看着我的时候,脑海里究竟想的是谁?”
“你、究竟是想跟我做朋友,还是只是把我当做替代品?”
“你对我的好,是不是都是因为我这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