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初升的太阳自万里无云的晴空之下投下暖洋洋的光,王宫的瓦片耀的金碧辉煌。
这会是个旅行的好日子,
这会是个启程的好日子。
“你这就要走了?”
“嗯。”
齐格飞望着面前的杨静,脸皮不住抽搐着。
此刻,这女人手里拎着大包小包,脖子上挂着贝壳项链,腰上环着蔚蓝色的泳圈,头顶还架着一副太阳墨镜。
考虑到漫游手册的无限收纳功能,女人的这番做派显然别有用心。
“动作……还挺快的呢。”
齐格飞尽可能的压制住语气中的羡慕嫉妒恨。
“主要是他们催的急。”杨静面无表情,顿了顿又补充道:“我其实没那么急迫。”
“是这样啊,呵呵。”
啧,臭娘们真能装!
齐格飞心里痛骂,脸上却还得挤着笑容。
“你呢?”杨静反问。
“也是今天出发,做下最后的道别就走。”
女人闻言沉默了下来。
距离摩恩的亡国倒计时,或者说距离任务失败的倒计时仅剩两年,在如此重要的时刻,身为核心执行人的齐格飞却要离开摩恩半载乃至一年的时间去追寻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这显然是个极其不理智也不明智的行为。
“飞……”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有考量。”
杨静刚要说话齐格飞就直接打断道:
“和会结束后,奥菲斯的注意力全部放在环大陆铁路工程上,比蒙也已经和摩恩停战,至少这两年奇兰会很太平。有我没我并无区别,就算想做点什么目前的摩恩也没有资本。这是其一。
其二,万里赤土的工程我已经全部委托给蕾娜了,即便我不在最初阶段应该也能正常运作,之后……我会尽可能在半年内赶回来。”
弗雷德里克是摆明态度反对《常春藤行动》的,莫说请他帮忙,这家伙能不在暗中搞破坏齐格飞就要烧高香拜大佛了。
“以及其三……”
他咧嘴笑了笑:
“伏尔泰要是真能活过来,咱还要个屁的万里赤土。”
说的有理有据像似是经过深思熟虑,但杨静知道,这些理由是齐格飞做完决定后才想出来的,而非是因为这些理由他才做出了决定。
杨静也懒得再多费口舌,如果说服不了对方那便支持,这是她一贯的作风。
“有行程吗?”
“目前定了两条路线去洛斯林德,一条经过奥菲斯,一条经过比蒙。”
“区别呢?”
“奥菲斯的路线快但危险,比蒙的路线慢一些,但胜在安全,我还在思量。”
“小心点。”
对方没说小心什么,但齐格飞心知肚明,不如说在这件事上他本就毫无底气。
话虽如此,但样子还是得装一装的。
“行了,哪有那么多陷阱和弯弯绕绕,本来就没几个人知道我和伏尔泰的关系,弄不好只是一个单纯的谣言。是骡子是马等到了洛斯林德就都知道了。”
就怕来的不是骡子也不是马。
杨静还是不放心,从手册中取出一支针管递到齐格飞眼前。
“我还没用。”
齐格飞顿时眉头一皱:“你这是做什么?等一下,这玩意儿原来能拿出来吗?”
“这个针筒在奇兰是无法复现的道具,所以不在限制内,拿着吧。”
与白苏华占一战,从史官弗洛伊德手上抢来的战利品——普罗米修斯针筒可以抽取目标对象身上任意一项专精。
而专精这东西是极少数可以伴随漫游者去往任何血管的能力之一,有多么珍贵无庸赘述。
据说这玩意儿通常是史官专门用来给完成高难任务的漫游者作奖励的,而且出产这个道具的血管目前已经彻底坏死,现在是用一支少一支,搞不好杨静手上的就是最后一支。
齐格飞立刻摇了摇头,这东西本来就是他送给杨静作谢礼的,哪有要回来的道理。
“不需要,你看我是那种吃软饭的人吗?”
“是啊。”
“……可恶。”
虽然确是事实,但这么毫不犹豫的秒答还是令齐格飞有点受伤。
“姐姐大人,准备好了吗,要出发了!”
这时,远处传来一声娇滴滴的呼喊。
宫门前,一组十余人左右的车队整装待发。
宇都宫星兰和宇都宫星竹,也就是杨静这具躯体在奇兰的便宜兄弟姐妹有些急迫地朝这里眺望着。
告别的时候要到了。
“还真巧,你往南我往北,等下次汇合的时候,咱俩都能凑一张奇兰地图出来了。”齐格飞笑着打趣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不确定,我并不只是去寻找属种。”
杨静摇了摇头,示意车队稍安勿躁:
“他们的国家遇到了些麻烦……”
简单来讲,邪马台女王国也就是奇兰日本,让无尽海的海盗将军们盯上了,目前正被海盗联军团团围困绝赞挨揍中。
俩兄妹此行来摩恩参加灯塔和会只是顺便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找教会搬救兵。
但由于某个大可爱的狂轰滥炸,摩恩的太阳神教已经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都难保,更别提去支援极南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发展起来的分支了,两兄妹只得吃了闭门羹。
可好在,天无绝人之路,他们竟然意外的在王都找到了宇都宫家族流散多年的二女星梅!
而且,这位至亲好友如今不仅是摩恩宰相的左右手,还成了一位匹敌乃至凌驾于海盗将军们的武士!
最重要的是,这位义薄云天的英雄愿意帮助亲自前往无尽海帮助她的祖国度过难关,可谓天降甘霖、雪中送炭!
以上这些自然用来是骗国民的鬼话。
实际情况是宇都宫的人这段时间天天围在杨静身边连哭带嚎的诉说邪马台的惨状。从家族亲情血脉相连哭到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并许以金银财物与邪马台的镇国之宝,杨静实在不胜其烦这才顺口答应下来。
齐格飞听得出来,杨老板对拯救邪马台没屁点兴趣,她此行的目的主要有三个:
第一自然是在无尽海收复强大的水生魔物做属种;
其二是调查那个和太阳神教明显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天照神社;
其三收集南国千岛的情报,为后期的收复任务做准备;
最后才是顺手处理掉海盗们,而这大概也只是对那件所谓的镇国之宝感兴趣。
不对,等一下。
齐格飞忽地皱起眉头。
儿时被驱赶刻薄寡恩的势力抛弃,多年后功成名就却不计前嫌对该势力施以援手……
嗯?
这剧情怎么这般眼熟?
这么爽的剧情按理说不该发生在我身上吗?
奇怪,为什么我的敌人最菜的都是亡灵主宰,她的对手却尽是些阿猫阿狗?
这家伙难道……
齐格飞抬眼看去,果真就见杨静的嘴角在缓缓勾起。
不好!!
他抢步上前一把捂住女人的嘴。
杨静说不了话,只是用发冷的眼神扫着齐格飞,意思很明显:
“你做什么?”
齐格飞一本正经道:“我感觉你要歪嘴。”
“……”
几分钟后,齐格飞帮助同伴把最后一箱行李搬上马车。
告别的时候真的到了。
“我还得去找弗雷德,就不送了。”
“保重。”
“你也是,有麻烦就手册联系。”
没有恋恋不舍的戏码,杨静简单点了点头便走向马车。
齐格飞一时间有些犹豫。
因为他的确有一件事想求杨静帮忙,但刚才没有说。
此行洛斯林德可能一帆风顺,但也可能极其凶险。
齐格飞不乏保命手段,但底牌这种东西自然是越多越好。
而他最想要的能力,其实就是杨静那个特殊的专精——动物会话。
有这能力傍身,随便养几只老鼠散出去,根本没有敌人能设伏他。
齐格飞当然不是想用针管抽出杨静的专精,他没这么下作,他想到的是另一种办法。
花纹邪异的漆黑手套忽地出现在齐格飞手上。
七宗罪·**之手
消耗魔力在被接触对象的精神中烙下奴役印记,将其转化为使用者的奴仆,最多可同时奴役五人。使用者可以通过手套使用一位奴仆的能力,亦可逆向传输自己的力量。
只要把杨静变成奴役,自己就可以……
齐格飞不禁咽了口唾沫,这会不会比直接抽专精还要下作?
然而,或许是七宗罪中的魔性在作祟,这一刻齐格飞忽地有些失神,竟不由自主的、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朝着那背影抓去。
“哦,还有一件事……呃。”
“啊……”
也不知杨静是忘了什么事,她忽然毫无征兆的转过身。
于是,手没能碰到背,而是抓在了它不该抓的地方。
波哟~
齐格飞恍惚的精神刹那间澄澈如镜,密密麻麻的冷汗在半秒内渗满了额头。
他僵硬的抬起视线,一张风雪呼啸的脸庞映入眼帘。
“昂?”
是询问的语气。
齐格飞知道这大概不是在询问自己原因,应该是在询问自己的死法。
他吞咽了几口唾沫,大脑前所未有的高速运转起来。
片刻,他摇了摇头,竖起大拇哥露出一张认命的笑脸:
“NieBody!”…………
“啊嚯~啊嚯~”
一只乌鸦拍打着翅膀从宫殿半空掠过,一点黄白落在阶梯前。
弗雷德里克骇然看着坐在阶梯上,面容堪称惊悚的齐格飞。
“你怎么会被打成这样?”
王都还有这样的高手,这可必须得拉拢一下啊!
鼻青眼肿和猪头无二的齐格飞烦躁的摆了摆手:
“我自己摔的,别问。”
他又望了眼大王子:
“你呢?”
弗雷德里克的左脸印着一个鲜红的手掌印。
大王子盯着齐格飞肿胀到几乎看不见的小眼珠道:
“昨天晚上希德忽然冲进来抽了我一巴掌,你有什么头猪吗?”
齐格飞心头一跳,面不改色:“不知道啊,可能是叛逆期到了吧。”
“是吗?”
弗雷德里克眼神狐疑:
“你是不是扣了什么屎盆子在我头上?”
啧,这家伙这么敏锐?
齐格飞连忙四下张望转移话题:
“罗德里克呢?”
大王子耸了耸肩:“生气了,没来。”
齐格飞一时哑然。
他能理解罗老二的愤怒,这件事的性质就好比你叫了小姐姐上门服务,人家买好车票千里迢迢的赶过来,走进屋,洗完澡,换好情趣内衣,点了香薰,嚼了口香糖,一切准备就绪后,你却忽然说:“哎,我不需要服务了,姐们你从良吧。”
恐怕脾气再好的小姐姐都会直接翻脸,何况罗德里克的脾气的一点也不好。
人家只是没来给你送行,不是上门揍你已经很给面子了。
沉默许久,齐格飞也说不出什么话,只得叹了口气:
“可惜了。”
“可惜什么?”
“如果他现在在这里,想揍我一顿出气,我是不会还手的,可惜咯~”
嘭!
话音刚落,身后的宫殿大门被一脚踹开。
横眉怒目的罗德里克提着剑就冲了出来,他的右脸上也有一个鲜红的巴掌印。
“罗迪?”
“我操,有埋伏!”
“受死!!”…………
“啊嚯~啊嚯~”
“啊嚯~啊嚯~”
两只乌鸦拍打着翅膀从宫殿半空掠过,两点黄白落在阶梯前。
弗雷德里克无语看着坐在阶梯上,面容堪称惊悚的罗德里克。
“罗迪,他说不还手你还真信啊。”
鼻青眼肿和猪头无二的二王子烦躁的啐了一口:
“狗东西,嘴里没一句是真的!”
大王子强忍笑意,心中却颇为欣慰。
虽然弟弟未必是真的想通了,但能愿意出来走这么个好聚好散的过场,已然和过去的他有所区别。
“你又在笑什么东西?”
“没什么。”弗雷德里克摇了摇头转而道:“哦对了,你之后把《常春藤行动》的完整计划书给我一份。”
罗德里克一愣:“你要来做什么,你不是反对这个计划吗?”
“那是之前,现在我赞同了。”
“什么?”
大王子轻笑出声:
“有枪不用和无枪是两个概念,这么浅显的道理你觉得我会不明白?”
“那你之前反对个什么劲?”
“因为齐格一定会把这东西用在比蒙身上,可现在……”
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我是宰相了。”
罗德里克眉毛不由得一抖,心中蓦然升起些许惶恐。
不出所料的,这个疯子已经开始失控了。
“好了罗迪,之后也把魔法兵团给我吧,这回你总不会担心吧,都是自家兄弟。我们争取在齐格回来时给他个惊喜。”
二王子第一时间没有答应,老实说,自家这大哥比齐格飞更让他担心。
沉默片刻,他回道:
“不给,但能借你调度。”
“行吧,都一样。”
弗雷德里克耸了耸肩,望向远方那个愈发渺小的背影,忽地喃喃自语道:
“背上所有罪孽然后去死,这种老掉牙的角色有一个就够用了。”
“你说什么?”
“没事,自言自语罢了。”
罗德里克撇了撇嘴,也看向远方离去的旅人。
“不是洛斯林德吗,他怎么往南去了?”
“说是要先回一趟旧都,做最后的道别。”
“哦。”
随后,两人都不再开口,氛围就此沉寂下来,只余早春的暖风微微吹拂。
罗德里克忽然感觉四周好安静,他在这座宫殿住了二十一年,从未发现这里原来这么安静。
“怎么,这就感到寂寞了?”
“滚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