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朝堂轰动,德妃母族,再次献出巨资,以供北伐用。
虽然,这些钱还远远不够,但有沈家这样不遗余力地支持北伐,倒是带动了几个大家族,自愿为北伐事出资。
看着下面已经穿起粗布衣服的沈万财,萧长空笑得如沐春风,当即封沈万财为武安伯,罔替三代。
沈万财战战兢兢跪下,谢绝道:“不敢有求封爵,此乃身为臣民当行之事。臣深知国强才民富的道理,献出区区薄才,只求抛砖引玉,换诸公同心,急陛下所急,想陛下所想。臣——沈万财,恭祝陛下早日北伐功成,一统天下!”
嘿,这马屁拍得绝啊!不少大臣已经私底下偷偷骂沈万财这个老狐狸了,他家有的是钱,可旁人家里未必宽裕啊,他这一带头献财,若是大伙儿没有表示,岂不是被区区商贾给比下去了?那可不行,人的名,树的影,到哪里都是很重要的啊!
如此一来,当即有几位大臣出列,肉痛地献出不少钱财。
那些没什么闲钱的清流,也不甘示弱,跳起来为沈家请赏讨封。
“陛下啊,德妃及其母族,如此忠君爱民,当要嘉奖,不如晋升德妃为贵妃如何?”
这些所谓清流,都是些人精。之前,请立皇贵妃的事被皇帝驳回了。这回他们不说立皇贵妃,只说立贵妃。贵妃乃四妃之首,清流此举既讨好了沈家,也是一种试探。如果皇帝同意晋升德妃,他们马上就会以铺天盖地之势奏请废后。开玩笑,一个外室女,岂能为中宫皇后,这与礼教不合啊!众清流早就摩拳擦掌,想将李皇后拉下马。
头戴九龙通天冕旒的大周皇帝岂能不知道这些人的小心思,他也装起糊涂来。
“拟旨,沈氏万财,公忠体国,实堪楷模,特敕封为武安侯,世袭罔替!”
众臣沉默,这是个什么意思呢?皇帝不肯升德妃位份,却肯让沈家与皇后母家并驾齐驱。嘶!皇帝这到底是想废后还是不想废后呢?
不及众人想明白这个问题,皇帝接着宣旨:“承恩侯李孟春,忠肝义胆、文武双全,着封为扫北军大元帅,即日起开始操持北伐事宜!”
群臣哗然,一直说北伐,只是停留在说的表面上,这次陛下却直接任命了扫北大元帅,陛下这是要动真格的了?
丞相谢熠捧着朝芴,眯着眼睛,老神在在,完全不受朝臣们交头接耳的议论影响。皇帝这是把李家放在火上烤啊!李孟春之资,做个副帅足矣,做主帅,只怕他难以胜任。且不说他常年统领水兵,只善水战,不善陆战,其实这也不打紧,只要会用人,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可百里恭训练的那十万忠勇军,能听李孟春的吗?百里恭能听李孟春的吗?
思及此,谢熠偷偷向百里恭看去。
百里恭稳立武将之首,面上古井无波,可谢熠就是能从他眸间看到不悦。呵呵,也罢,让百里恭来斗斗李家也好。谁让他们李家目下无尘的样子,对他抛过去的联姻示好置之不理呢!不管你李家曾经积攒了多少善名,可如今,后位就是块香饽饽,谁都想染指。所以,一传出皇后不是嫡女的流言后,众人就齐心协力地想推倒李家这面“墙”。“墙”倒了,谁都有几分机会上位,“墙”不倒,后位就跟他们没啥关系。
“陛下,臣有本启奏!”
文臣队伍的后面,一个又矮又瘦的男子突然出列。众人看去,心里同时一突。
只见言官李卫,弓腰立在中央,神情肃穆决绝。
萧长空抬眼一看,果真是李卫这个刺儿头,不由蹙眉。
“李爱卿,现在正说北伐大事,一般小事,就稍后再奏吧!”
谁都听得出来,皇帝是咬着牙在说话,晓事的定会就此退回去。可李卫不但不退,反而郑重跪下,他自己取下头上的官帽,先摆出一副生死无惧的样子,不待皇帝允许,就顾自说了起来。
“陛下,臣已获得李家旧日仆从证言,当今皇后李氏讳瑰月者,确实不是李家二房夫人殷氏所出。!”
这下,朝堂上算是炸开了锅。流言传播已有时日,一直没人能拿出实据来,流言就一直只能是流言。但今日,李卫却说已经有了实证?这,太惊心动魄了!
“陛下,据此证人所言,殷夫人十五年前的确怀有身孕,但那个孩子因为意外小产了,证人还参与掩埋夭折胎儿的尸身。后来,李家就将知道内情的奴仆全部辞退了。当今皇后今年刚好芳龄十五,这就说明,她绝对不是殷夫人所出。而且——”
似乎是怕众人还不够惊讶,李卫继续抛出了惊雷。
“而且,不过百日后,有人目击李府门外,被人遗弃了一名女婴。这之后,李府二房就有了嫡女。各位,李孟春大人一直只有殷氏夫人一位妻房,并不曾纳妾、蓄养通房丫头,那么这个嫡女是哪里来的呢?当今大周皇后,不但不是嫡女,甚至还来历不明,这样的女子配正位中宫,受万民膜拜、爱戴吗?”
李卫说得唾沫横飞、慷慨激昂,文武两班大臣们却都兴奋起来,整个朝堂都陷入一个诡异的桃色旋涡当中。
不是说,李孟春是出了名的惧内吗,那这外室女是怎么来的?殷夫人居然也能任他施为,这太梦幻了,简直不敢想象。
所以说,娶妻不能娶太强悍的,殷氏系出名门不假,悍妒之性也忒强了点儿。她但凡贤惠一些,允准夫君纳妾,也不至于弄得今日这样场景。
看来,皇后真的是外室女无疑了!可怜的外室不得入门,不得不忍痛将孩子送回李家认祖归宗,好个明理明义的女子啊!
一时间,想什么的都有,当然,谁也没有御座上的皇帝心情复杂。
原来,月儿真的不是李家嫡女!这下可坏了,李卫这个匹夫真的找到了证人,这事想按也按不住了!
挨着扶手,皇帝艰难起身,宣布:“兹事体大,容朕思忖一二,今日就此散朝!”
朝臣们也不多话,毕竟证据已经提交了,皇帝再也不可能视而不见了。这事儿,他必须给个说法才行。谁也不想此时去触怒皇帝,他要想想,便让他想想呗!
雅韵楼是玉京里新开的戏楼。
“这个李卫,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为什么要揪着我月儿不放?”梅唤雪问魏大鹏。
魏大鹏唇角微勾,轻蔑道:“哼!这个李卫家说起来跟皇后家还沾亲带故呢。当年,李卫的祖父非要跟皇后祖父序齿排辈,强攀亲戚。李老大人因为这个人有几分才能,就留他在虎威军中任职了。”
“噢?”梅唤雪越发不懂了:“那他为什么要在朝堂上拿月儿身世大作文章呢?”
魏大鹏笑起来,道:“这事儿啊,其实好查。李卫原是虎威军中一名参将,因为他识文断字,李孟春就命他管账。这厮却是个贪婪的,借职务之便,贪墨军饷,被李将军发现后,就去了他的军职,看在老一辈的交情上,也并不曾宣扬。”
梅唤雪也红唇一勾,道:“我懂了,他不感谢李将军手下留情,还怀恨在心了,把气撒到了月儿身上?”
“可不是嘛!”魏大鹏气愤道:“这就是个小人!”
“不对,不对,小人趋利避害。在朝堂揭露月儿身世,多有风险,没有好处,他能去干?”
魏大鹏拊掌赞道:“家主英明,这厮背后的确有人!”
“哼!梅唤雪冷笑着:“这背后之人,左右不是沈就是崔吧!”
“家主猜这厮的娘子是什么人?”魏大鹏打了个哑谜。
“什么人?”梅唤雪好奇地问。
“这个李卫原先的娘子姓尚,大周立国后,这个娘子突然暴病而亡。李卫却很快就续娶了一位年方二八的小娘子。大家都说李卫好福气,老牛吃嫩草不说,对方还带来了殷实的嫁妆。这个小娘子,姓崔!”
全都明白了,崔家大约牺牲了一位偏房女儿和一些钱财,拐弯抹角地攀上了李卫,再指挥李卫在朝堂将月儿身世抖落出来。这样一番操作,等闲谁也怀疑不到崔家身上了。
“唉!”梅唤雪一声轻叹,真是世道艰难,人心不古啊!
“对了,允儿传回来的消息,你通报给少主的人了吗?”
魏大鹏点头,他眯着眼睛,迟疑不决地问:“家主……说来,这几个人是什么来头,为什么我们要将情报与他们共享?”
梅唤雪也皱起了眉头,自嘲道:“关于这点,家主我也十分好奇啊。可我真的不知道呢!总之,是少主的命令,我们必须遵奉!”
敛了容颜,魏大鹏慎重道“是”。
旋即,魏大鹏问:“皇后好不容易救下那人,长期放在凤仪宫里也不是个事情,可是,怎样才能将那人弄出来呢?”
魏大鹏苦恼地搓着手,一时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
梅唤雪亦捏着下巴,陷入苦思。
“你们为什么不问问我呢?”
花适宜一派逍遥地进入室内,还是穿得“花枝招展”。
梅唤雪皱眉问:“你有好办法?”
“哗”一声,花适宜潇洒地展开折扇,以“招蜂引蝶”之姿摇了起来。
梅唤雪扶额,这人从前叫花自在,后来改名叫花适宜,现在应该可以叫花蝴蝶了!
见梅大家真的恼了,花适宜收起折扇,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才开始说话。
“你们知道我从哪里来?”
梅唤雪魏大鹏对视,都很想上前泼这货一脸茶水,都什么时候了,卖起关子来还没完了?于是,两人很有默契地都不接话,反而抱臂看着花适宜。
“别这样看着我啊!”花适宜受不了了,投降道:“我刚刚从承恩侯府里出来。”
梅唤雪美目流转,暗忖:承恩侯府里只住着侯夫人殷氏,花适宜是名大夫,他从承恩侯府出来……莫非,殷夫人病了?
花适宜冲朝他看的梅唤雪肯定地点点头:“不错,殷夫人的确是病了,大约半月有余了。”
“哼!该!”梅唤雪向来不喜殷氏,她也没有掩藏这种不喜。从前她跟殷氏素昧平生,谈不上喜恶,可她冷眼旁观,殷氏对月儿的态度后,就很不喜欢殷氏了。一个人得偏执、刚愎到什么程度,才会对月儿那样冷酷!
末了,梅唤雪还是忍不住问:“她——得了什么病啊?”
花适宜神色就淡了下来,眸中既有同情又有责难。
“心病!她得的是心病。情志不舒、愤世嫉俗、狂躁不安……还有自残倾向!”
这——是什么情况,堂堂殷家嫡女,会因为打击而变成这样不可理喻的样子?!
梅唤雪不敢置信地问:“你确定你说的人是李殷氏,月儿的……母亲?”
“唉!”花适宜叹气:“确实是她,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了。承恩侯府找了好多大夫去看过,今日才找上我的。”
“她要疯趁早!”梅唤雪可没有同情心分给对月儿残忍的人。
“可不是像疯了嘛!”花适宜叹道:“我看到她的时候,她钗横鬓散,指着我破口大骂!”
“她骂你?骂你什么?你得罪过他?”
花适宜摸着鼻子,颇为无奈道:“我怎么会得罪过她!我去她府上给她看病,不求重金酬谢,起码有个好言好语吧。”
放下扇子,站起身,花适宜学着女人的样子,掐着腰,伸出一根手指头,气喘吁吁地说:“我不要你给我看病,我没病!你们都是跟那个丫头一伙儿的,都是想来害我的。我知道,我知道!”
“她就是这样,指着我的鼻子,把我骂出来的!”
无视花适宜满脸的委屈,梅唤雪同魏大鹏对视无言,殷氏身体应该没病,她的病在心里!
等等,梅唤雪突然问道:“你说她有自残倾向?”
花适宜摇摇头,无奈道:“这是侯府里的一位袁嬷嬷拉着我偷偷说的,她很担心殷夫人,问我有没有什么办法。这是一位忠仆,她说,夫人因为丧子,方寸大乱,让我不要怪侯夫人。”
“呵呵!就她死了儿子吗,整个江南,有多少家庭失去了亲人,人人像她一样将责任归咎在他人身上,那还得了?她要自残,就让她自残去!”
梅唤雪出离了愤怒,对殷桓娥已经没了一点好感。
“诶,家主,这说不定,就是个机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