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稳是当众杖毙的。唉,那个样子很是恐怖,不如一杯毒酒赐死了利落。”
翌日,绿蕉仔细打听了事情经过,回到两宜院就说与瑰月听。
“八稳自称是他乔装后到咱们院子里引红樱去的王爷书房。”
绿蕉顿住,疑惑地说:“红樱不是说,那个引她去碧流深处的应当是个女人?”
瑰月轻叹,闭眼半晌,再睁眼时美目中已是一片清明:“许是天黑,红樱看错了也是有的,此事到此为止。不必再提,记住了!”
“是!”
扭过头,瑰月又问:“贺嬷嬷伤情如何了?”
“奴婢昨儿还去看过,嬷嬷伤口正在结痂,也能下地慢慢走几步了,恢复得还是不错的。”
瑰月满意点头,笑着说:“比我想象得快,嬷嬷身子底子不错啊。”
“可不是,她对奴婢说,再过个三五日她就能来伺候您呢。”
“哪里能这么急,伤口好了还需休养几日呢,你抽空再去一次,嘱咐她安心养好身子要紧。”
绿蕉点头应“是”。
“红樱如何了?”
绿蕉就笑:“原先她是心病比伤痛重,如今听说打她的人都受到了惩罚,她也就开心了,伤口复原地很快,毕竟她年轻又有武功底子。她啊,就是个藏不住心思的人。”
瑰月也笑:”那就好,如果她啥时候提出要见我,你就赶紧报我,我去看她。”
绿蕉捂嘴一笑,随即说道:“可是巧了,早上她还说想您呢,奴婢还笑话她伤了都矫情了。”
瑰月不语,她知道,红樱要见她,定是有决定了。她倒一时有些情怯迟疑,万一红樱真的选择要做萧昊明的妾室,她真的要给说和吗,她们的情分还能在吗?
“禀世子夫人,外院来报,有个叫梅唤雪的女子求见。”
梅唤雪?梅姐姐!这人真真不经念叨,昨日才对碧玉提到梅姐姐,她今日就上门来了?
两宜院的花厅里,梅唤雪拉了瑰月的两只手,上上下下好一番打量。
“哎呀呀,我说什么呢,当日萧世子每日里准时到聚贤楼里报道,哪里是痴迷我的评弹啊,明明是冲着这小美人来的。被我说中了吧,这世子啊,还真的把你给娶回家了啊!”
不理会梅唤雪的调笑,瑰月亦含笑打量她。
梅姐姐头上梳了圆髻,插了八宝步摇,中规中矩的妇人打扮,并不曾着她自己钟爱的男装。
调皮的笑爬上李瑰月的玉颜,她偏头,揶揄道:“那我现在是要叫你梅姐姐还是梅婶婶啊?”
梅唤雪略有些尴尬地踱到梨花木圈椅上坐下,嘴里嗔道:“什么婶婶,你这个促狭鬼,从前你不都是叫我梅姐姐的嘛!”
瑰月美目流光,檀口却不留情地揭露:“浩泽哥哥都告诉我了,如意小叔叔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娶到了心仪多年的人。”
听到此处,凭梅唤雪混迹江湖多年,也不由俏脸飞红,抱怨道:“你们就打趣我吧,我这张老脸不要了,随你们说。”
抱臂胸前,梅唤雪佯怒地扭着头,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噗嗤”一声,瑰月又毫不掩饰地笑了起来。气得梅唤雪又羞又恼,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
上前拉了梅唤雪的手,瑰月温声道:“好姐姐,这是好事,你恼什么啊?”
说起来,梅映雪就一肚子气:“你不知道,那个石中玉没脸没皮地,每日纠缠不休,我……我……”
梅唤雪一直行走江湖,见多识广,故而对男人看得很透彻。她青春年少的时候,就有不少的追求者,但这些人的虚伪狡诈早叫她看得清清楚楚的,哪里还能和这样的人过日子。这样一耽搁,她也韶华远去,身边也没有个伴儿,还落下个眼高于顶的名声。
她也不知道石中玉是哪一天看上她的,反正一不小心,这位富贵公子就成了她观众席上的贵宾。
后来就一发不可收拾,但凡有她的演出,石中玉必然到场。所有人都看出来这位贵公子对她有意思,偏偏她视而不见,谨守着角儿与观众的界线。
她越对石中玉不理不睬,石中玉越发对她念念不忘,一次居然瞒着家里,带来贵重的礼物来向她求婚。
梅唤雪觉得收到了莫大的侮辱,他莫非想把她弄去做他的外室,从此后做他笼中的金丝雀?他太把她看扁了,她虽然出身艺家,却是懂得自尊自爱的。
那一次,她不由分说,将石中玉连同他的礼物扫地出门了。
她以为经此一事,石中玉该放弃了,没有想到他真的是用情至真,居然说服大长公主夫妇接受她做儿媳妇。
大长公主托专诸夫人,也就是南秀琴姐姐,带着贵重的聘礼,上门给石中玉说媒。这个媒人选得真真用心,足见二老诚意,梅唤雪还真不好拒绝了,只得闭着眼睛含含糊糊应下了婚事。
梅唤雪常常诙谐地想,她这算不算“烈女怕缠郎”?
瑰月轻拍梅映雪的手,失笑道:“梅姐姐,常言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石家叔叔对你一往情深,经年不改,且他没有俗世之人的偏见,肯重你爱你,这都是好事,你怎么还别扭上了?”被瑰月温言细语一番劝,梅唤雪破涕为笑,也不端着了,她亲昵地点了瑰月额头,嗔道:“果然成了家的人就是不一样了,说话像个小老太太!”
止了调笑,瑰月正色问:“梅姐姐是何时到的江南,石家小叔可有同行?”
梅映雪的神色亦郑重起来:“我与中玉刚到江南。大长公主先遣了浩泽夫妻回去殷家侍奉生病的长辈,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后来,她老人家又催促我和中玉来江南看望殷老夫人,正好江南有好几家戏园子邀请我来演出,我就想着,先来看看你。”
瑰月眸色闪了闪,嘴里却道:“如此甚好,我们也能像从前一样经常聚一聚了。”
“唉”梅映雪一声叹息,神色凝重了几分:“你没有看到啊,我们是像被赶鸭子一样赶出京城的。不日,二伯哥家也要外放湘州了。”
梅姐姐话都说得这样明了,瑰月索性直接问了:“发生了什么事儿吗,大长公主似乎是刻意要你们离京的?”
“可不是嘛!”梅映雪忧心忡忡地说:“我看大长公主这样子,怕是想将能动的石家人都弄出京城才好。只可惜她老人家和驸马公爹还有大伯哥一家是走不了的。”
“也不曾听闻镐京有大的变动,如何大长公主一副如临大敌的架势。”瑰月蹙眉,表情相当惊诧。
梅唤雪大睁杏眼,表情更为诧异,不可置信地说:“你竟不知道?有大变动啊!齐家主师兄弟联袂离开镐京,余淑妃见三皇子的容颜恢复无望,又不知道从哪里听说是皇后暗中派人害了三皇子,于是她纠集了一伙人入宫行刺皇后,结果可想而知,淑妃输得那叫一个惨!”
被冷落在南山行宫好久的淑妃母子,越来越焦躁不安。淑妃本想向皇帝服个软,求个情,好让他们母子能回到月宫之中,奈何淑妃连皇帝的面都见不到。
淑妃见被毁容的儿子顶着一副恐怖的面容,性格越发阴狠暴戾,终日不是打骂宫人就是闭门不出,郁郁寡欢、一言不发。
这样下去如何是好?淑妃听人说皇帝病重,不能理事,月宫中一切皇后做主,她甚至想到向皇后低头认错。只要皇后能延请名医,为她的儿子医治,就是从此后要她每日对皇后诚心叩拜、伏低做小,她都是愿意的。身为母亲,为了孩子,什么都肯做的,何况只是向人低低头而已。只可惜,淑妃肯低头,皇后却不想放过这对母子,淑妃母子一直连南山行宫都出不了,更遑论是见皇后低头认错了。
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的,何况是能做皇帝妃子的女人,谁手里还没有点儿势力?加上有心人暗示是文家暗害了三皇子,淑妃恼恨之余,就决定铤而走险——刺杀皇后和五皇子齐王。
余淑雅是个头脑比较简单的人,她认为皇帝不过就三、四、五三个成年皇子,杀了野心勃勃的皇后及五皇子,四皇子早就被厌弃,剩下的就只有她的儿子三皇子了,到时候,皇帝就会不得不立她的儿子为储君。至于说无殇容貌被毁么,天下那么多名医,那么多珍稀药材,只要肯下功夫,一定能恢复皇儿容貌的。
淑妃手里有些人手,都是她哥哥留给她母子安身保命的,都是万里挑一的好手。现在,她要用这些好手去杀了文秀鸾那个贱人!
淑妃刺杀皇后的时间选得很绝,那天是冬至,君臣皆休沐、上下都放松的时候。凤藻宫宫人正在分发皇后亲赐的饺子,淑妃的人从天而降,见人就杀,遇阻便砍,如此这般的一番势如破竹的攻势,还真叫他们差点儿攻入了凤藻宫里皇后的内殿之中。
然而这只是宫卫们一时的措手不及,堂堂大越正宫皇后的内殿要是叫这么点儿人轻易攻破,宫里的禁军护卫和煌煌卫都可以集体自裁谢罪了。
禁军和煌煌卫很快扭转了局面,团团围住了淑妃的人,不久之后这些刺客就变成了强弩之末,再难推进半步。
那一日,凤藻宫血流成河,恍如人间炼狱!
进宫行刺的人越死越多,包围他们的圈子越缩越小,最后,也就剩下不到十来人在作垂死挣扎。
正在此时,皇后大宫女云栀清越的声音传出来:“皇后娘娘有旨,活捉贼首,重重有赏!”
余下的刺客听到这话,再见大势已去,他们倒也硬气,纷纷自胸前掏出药丸塞入口中,不过片刻,这些刺客就个个气绝倒地,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之下,皇后悍然领着一大群禁军护卫跪在无极殿外,声称淑妃意图弑君逼宫,罪当处死。
皇帝只派了海公公出来传话:“处死宫妃,事关重大,需要拿出证据!”
皇后当场勃然变色,也不管皇帝的意思,霍然起身吩咐禁军软禁淑妃母子。
只要不当场杀人,皇帝倒也并不多做干涉,大有隔岸观火的态势。
“梅姐姐,发生这样的大事,为何我都没有听到半点消息。”
瑰月蹙眉,深感自己现在是坐井观天,对外事一无所知。梅唤雪笑得意味深长:“你们萧家的情报网冠绝天下,他们没有告诉你这事?”
瑰月就笑,几许萧索几许苦涩:“或许是他们觉得我一个后院妇人,没有必要知道这些吧。”
梅唤雪不服:“哪里话来!月儿你聪明机智,遇事果决,不输男儿。若是萧世子当真这样短视,我从前倒是高看他了!”
对此,瑰月不置可否。萧家的事儿一时半刻与梅唤雪哪里说得清楚。有件事儿,迫在眉睫,倒是可以同梅姐姐商榷一二。
瑰月靠近梅唤雪,伏在她的肩上,与她轻声耳语了几句。
梅唤雪美目流波,连连点头,说:“这有何不可,凭我们的交情,我自然是愿意的,你放心,我随后就去安排。”
梅吟雪顿了顿,又笑起来:“月儿啊,你欠我的债,啥时候能还上啊?再不还,我可要算利息了!”
瑰月一愣,随即明白梅唤雪所指,马上回头吩咐绿蕉:“去把我给梅姐姐准备的东西拿来。”
那一头,梅唤雪惊喜不已,不好意思地直搓手:“我就是随口说说,你真的准备好了?你这一回来就要准备出嫁的事宜,还有功夫给我写剧本?”
“答应姐姐的事儿自然是要算数的!我今后还要多多仰仗姐姐呢。”瑰月眨了眨眼,玩笑道。
梅映雪拍着胸脯保证:“没有问题,这正是我们艺家的长处!”
送走梅唤雪,绿蕉一直欲言又止的样子,瑰月好笑地问“可是好奇我跟梅姐姐说了什么?”
绿蕉也不掩饰好奇,坦率点头。
李瑰月沉思片刻,才抬头,冲绿蕉嫣然一笑。
“我寻思老这样闭目塞听也不是个办法,恰好梅姐姐来了江南,有艺家的兄弟姐妹替我网罗消息,我今后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什么也不知道!”
绿蕉眼窝一热,小姐如今是娘家、夫家都靠不上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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