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夫妇辞别李家众人,返回萧家。
又是车马粼粼,气氛却比来时沉郁许多。绿红两个丫鬟知趣地躲去了后面的马车,萧长空弃了马,陪瑰月一同坐车。
萧世子捋了捋妻子散落在耳边的一缕秀发,却被她的耳垂所吸引。妻子白白净净、肉肉乎乎,又不失小巧的耳垂,真是可爱极了。萧世子不由自主,爱怜地抚摸上去。
瑰月扭过头,嗔怪地横了夫君一眼,口里娇声道:“这有什么好看的!”
萧世子就痞笑道:“在我看来,我家娘子哪儿都好看!”
“世子诓我呢,我知道的。”好话谁都爱听,瑰月也不能免俗,她话里虽否认着,嘴角不禁勾了起来。
“哪里是诓你了,荆州老俗相传,你这样的耳垂就是最有福的!你看啊,庙里的菩萨娘娘都是这样的耳垂。”
瑰月妙目流波,脸泛微红,啐了一口世子大人,嗔道:“罪过了,我哪里能比得菩萨娘娘,你莫胡言!”
萧世子觍着脸,又仔细看了一回,才噙着痞笑,对着虚空合十,口中念念有词:“满天神佛莫怪,莫怪!萧昊明只是太心悦娘子了,出言无状,恕罪恕罪。”
见他滑稽样子,瑰月终于破颜而笑,霎时间如春花漫漫,令人心头喜悦。
萧长空意犹未尽,往她身边凑了凑,小声说:“娘子的耳朵真的好看!外祖父送来的古画中,那些前朝的名媛、贵妇,都是你这样的耳朵。所以,我私以为,美女的耳朵就应该是这样子的!”
叫他一闹,瑰月倒丢下许多烦闷,扭头看向他,瑰月戏谑地问:“世子大人又是夸我有福气,又是赞我美貌的,快快交代,有何所图?让本美人考虑一下能不能允你所求。”
比脸厚,她又哪里是萧世子的对手。萧世子贴得更近,俊美无俦的脸上尽是暧昧:“能的,能的,这世间唯世子夫人有这能耐!”
说完,萧世子索性挨着瑰月那玉雕般的耳边,一阵窃语。
“你……”
萧世子换来了他家夫人又羞又窘的一记粉拳。世子大人不以为忤,反而爽朗地哈哈大笑,惹得路人都频频张望,寻思这车里的是谁家儿郎,笑得这样开怀。
少顷,瑰月端正颜色,认真说:“多谢世子,不,多谢昊明,肯援手洞庭湖战事。”
萧长空也肃了容色,正襟危坐:“就这样说声谢就行了吗?”
“嗯?”
李瑰月面露疑惑。
萧世子紧紧盯着妻子,肃穆而郑重:“那午膳咱们又去楚风楼,你今日多用一碗饭如何?”
他边说,边挑剔地上下打量一遍妻子,继续道:“你啊,还是瘦了点。”
这次说完,他再也绷不住,笑得得意洋洋。
瑰月羞恼,也不甘示弱地紧紧盯着萧世子,用满脸愁苦的表情说:“就多喝一碗汤好不好,多吃一碗饭困难很大的!”
说完,她亦绷不住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坐在后车的众位仆妇听到二位主子总算有来有往地说笑起来,全都松了口气,气氛轻松不少。
楚风楼的伙计还记得这对相貌出众的男女,无比殷勤地把他们往楼上雅间引。
萧世子豪迈地对众人道:“大家喜欢吃什么,尽管对伙计讲,爷答应了你们夫人,要请你们吃个痛快!”
贺嬷嬷笑着哈腰道:“主子您大度,咱们做下人的怎能没个规矩。这样吧,就让老奴和听雪先伺候二位主子用膳,我们再随便用些就行。”
萧世子大手一摆,朗声道:“欸,你们都到隔壁间吃饭去。夫人这里,有爷亲自服侍,放心,定同你们服侍得一样妥当。”
知道世子夫妇想单独相处,不想人打搅,众人乐得自在,都喜滋滋答应了。
“我夫人很喜欢那日的老鸭莲藕汤,再来个珊瑚桂鱼、海参碗鱼、米酒蒸鸡、沔城牛肉饼、紫菜苔炒腊肉、八宝鸭子、虫草八卦汤……”萧世子果然是这里的常客,点起菜来,那叫一个利落。
“够了,够了!就我们两人,这已经很多了,莫浪费了!”瑰月赶紧打断世子爷的挥金如土。
萧世子知她心思,含笑道:“你放心,他们可以做小份,既可以让客人品尝到更多的菜式,又不会浪费!”
李瑰月叹服:“这老板真是会做生意,体贴周到!不过,就是小份,这些也足够了,浪费粮食到底不该!”
萧长空只有按下喂胖娇妻的急切愿望,点头示意店小二下去操办。
恰此时,四平容色仓皇地冲进室内。
萧长空不悦地斜四平一眼,四平后背汗毛都竖起来了,还是硬着头皮凑到萧长空近前,耳语了一阵。
听罢四平耳语,萧长空眉眼焦灼地霍然站起,只略作犹疑,他便定神对瑰月道:“我有紧急军务需要去处理一下,你……”
瑰月忙说:“你去吧,当然是军务要紧!”
妻子这样不惊不恼的样子,倒叫萧长空踌躇起来,不好马上就走了,他温声安抚:“你莫怕,我会留足人手保护你的!我办完事,就去同你会合。”瑰月还是笑得沉稳,淡定道:“我不害怕,明处有这么多侍卫,暗处必定也有暗黑卫相随。这么多人保护我一个,能有什么问题,你去吧!”
萧长空眸色温柔,似能滴出水来,应她:“好,我很快就回来!”
矫健修长的身影决然出门,再未回头,望着夫君离去的身影,瑰月终是怔忡了下,不过很快就神色如常。
绿蕉等四个大丫鬟并贺嬷嬷都过来这边雅间,具缩着肩膀,大气也不敢喘。
李瑰月就不太自然地笑了笑,道:“世子爷有急事需先走一步。出门在外,也不讲许多规矩,索性我们几个也不分啥主仆了,都坐下,一起吃饭。这里的菜式我很喜欢呢,今日一定要多用一些!”
拗不过主子一再坚持,四大丫鬟加上贺嬷嬷倒也依言坐下了。雅间里依旧鸦雀无声,众仆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楞是没有谁敢先说话,更别提提筷子吃饭了。
李瑰月又笑,边笑边吃,另外五人只感觉这笑像是冬日里的冷太阳,越看越冷,看久了还有点凄楚的味道。
“我跟你们讲,这莲藕不是普通的莲藕,乃是我们蕲州辖下一个县的一片湖里产的。仅此一湖,别无分号哦。这湖里的莲藕,天生就比别处的莲藕多一个孔,许是多了这一个孔的缘故,这藕格外鲜甜可口,配上老鸭炖汤,很是滋补的。来来来,你们莫拘束,痛快了吃。吃完了,咱们还要赶回荆州呢。若弄得天儿黑了,老夫人他们挂念就不好了。”
绿蕉率先拿起筷子,闷头吃了起来,红樱也木着脸,无言地吃着。贺嬷嬷及听雨、听雪只好讷讷应是,缩手缩脚地拿起筷子吃饭。
每一道菜,世子夫人都有尝试,然后兴致勃勃地点评一番。
她越这样,众人越觉得不落忍。
方才,在雅间外楼梯转角处,世子稍作了停留。大家都听到了,世子爷愠怒地问:“如何不在府里好好待着,休养好再动身,这下好了吧,晕倒在路上了!”
说完,世子爷也不待来人回话,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不知道世子夫人听到没有?应该听到了吧,世子大约是太心急,竟然忘了收敛声音,她们都听到了,一墙之隔的世子夫人定是也听到了。谁不好好休养就动身了,谁在路上晕倒了,萧府出身的人心里都有数了。就是初来乍到的世子夫人主仆只怕心里也是透亮的。世子夫人说来身份高贵,说穿了也只不过是十几岁的小姑娘,遇到这样的事情,还强作欢颜的样子实在令人怜惜!
红樱偷觑了自家小姐的脸,忍不住捅了捅绿蕉,指望她能劝劝小姐。绿蕉并不理红樱,自顾自闷头吃饭,什么也不说。那个在路上晕倒的人,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是谁了。呵呵,真是花样层出不穷啊!
贺嬷嬷左看看,右看看,轻叹一声,也默默吃着饭。既然大家心里都清楚今日这一出是怎么回事,那她还有立场说什么呢?不如装个糊涂,先回府再说。
听雨、听雪将脖子一缩,更不敢说话。
萧碧玉觉得世界都魔幻了。
眼瞅着天儿都快黑了,还不见新婚夫妇归来,老夫人便命她去府门口迎迎二人。
碧玉欣然前往。
直到酉正的时候,二哥才骑着马,拥着个人在怀中,踢踢踏踏疾驰到府门前。
碧玉微笑着上前,正欲开口叫二哥、二嫂,却惊见哥哥怀中大披风里拥着的人居然是崔贞儿!
笑容在萧碧玉脸上僵住,她疑惑中带了几分责难地望向兄长:“贞儿姐姐?她不是回杨州去了吗,这是……”
在妹妹清澈无垢的眼神中,萧长空还是有几分不自在的,他解释道:“暗卫传信,说你贞儿表姐在路上旧疾复发,吐了很多血,你看她,现在还昏迷不醒呢!”
萧碧玉无语,这个崔贞儿真是会作妖啊,就是回个家也能整出这样的幺蛾子!表面上,碧玉还是溢满关切的问:“哎呀,怎会如此?早上出发的时候还好好的啊!若是当时发现有问题,我和母亲定不要她上路的。表姐这病,越来越不好琢磨了,倒是难为了身边伺候的人呢!”
并没有听出妹妹话里的深意,萧长空只焦灼地看着怀里的人。
崔贞儿一动不动,仍没有醒来的迹象。见此情形,萧长空也不多同妹妹闲话,打横抱起崔贞儿,欲往府里去。
“二哥,我小嫂子呢?怎么没有同你一起回来?”
萧碧玉冷不丁发问。
“她还没有回到府中吗?”萧长空意外,只迟疑片刻,他释然道:“不妨的,我把侍卫和暗卫都留给她了,兴许他们是走得慢些吧,过一会儿就会回来的。”
怎么可以撇下新婚的妻子,跑去找别的女人?萧碧玉欲再问问,她哥就急吼吼地抱着崔贞儿离去了。
愣在原地,萧碧玉喃喃自语:“原来浓情蜜意也是可以作假的吗?”
冷风起,碧玉有点萧索,不知道该为谁伤感。
正这时,西北方向人声喧哗。萧碧玉扭头,凝目去看,正是去往蕲州归宁省亲的队伍回来了。
只是,为何侍卫们衣衫凌乱、蔫头耷脑的,有些人身上明显有伤?!
待第一辆马车停稳后,帘子撩起,碧玉惊异地发现,她的小嫂子和大丫鬟们,一个个钗横发散,比侍卫们还狼狈。
也不待下人安置好脚凳,小嫂子就利落地跳下马车,胡乱点了两个没受伤的侍卫去取担架。
等待的时刻里,小嫂子不言不语,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四大丫鬟里就听雪神色镇定一点,其余的人比小嫂子还惊慌失措。
碧玉扯了听雪的袖子,急问:“这是怎么了,你们怎么搞得这样狼狈?”
听雪回望碧玉,声音冷冽:“大小姐,我们在路上遇袭了,贺嬷嬷为保护世子夫人受了重伤!”
“什么?荆州地面,还有人敢袭击萧家的马车?”萧碧玉大惊失色。
“还真有,大小姐!”听雪的声音像她的名字一样冷,她一板一眼地禀报道:“他们出动了近百人的弓弩队,咱们的暗卫全军覆没。贺嬷嬷为小姐挡了一记冷箭,来人要不是顾忌惊动了府里的府兵,并不敢穷追不舍,不然的话,我们恐怕全回不来了!”
只一会儿,浑身是血的贺嬷嬷就被抬下了马车,小嫂子拉着贺嬷嬷的手,亦步亦趋地跟了过去。
碧玉只觉得口里发苦,半晌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的哥哥好不知道轻重!半道撇下新娘,去救另一个方向的贞儿表姐。若是小嫂子一路无事平安回来了,倒还罢了,偏偏好巧不巧地,小嫂子居然在哥哥离去后遇袭了。暗卫全军覆没,贺嬷嬷身受重伤,侍卫和丫鬟们也是死的死,伤的伤。这些都说明当时的情况有多么的危急,哥哥他到底知不知道他闯下了多大的祸?还好小嫂子无事,否则,都不知道如何向李家交代了。哥哥既然舍了贞儿表姐,别娶李家姑娘,为什么不知道好好珍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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