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少侠?
到底在何时何地听到过?
楚良捂着额头,想不起关于这称呼的记忆,只是觉得莫名熟悉。
“楚公子,你怎么了?”苏青鱼问道。
“没什么,只是……似乎忘记了一些事。”
“楚公子可不像是健忘之人。”
“是啊。”
楚良也奇怪,他到底忘了什么?
他的人生也才短短十多年,连二十年都不到,没什么可遗忘的。
每当他想到“楚少侠”这个称呼时,他心中就会莫名触动,可一旦他想要深究,那种奇异的感觉却又消失了,仿佛隔着一层朦胧雾气,始终无法得见真实。
“罢了,不去想这些。”
楚良晃了晃脑袋,先专注眼下之事。
他盛出一碗汤药,认真吹了吹,待热气散去后,就用木勺将汤药送到苏青鱼嘴边,道:“苏姑娘,你尝尝这汤药,若是还烫,我就再放一会。”
“好,我试试……”
苏青鱼尝了尝,随后嫣然一笑,说道:“可以了,有劳楚公子。”
“没什么,举手之劳。”
楚良笑着回应,一勺接一勺喂服汤药。
又过了几日,苏青鱼终于可以勉强下地了,脸色比最初那两日好转了很多。
她来到院子里,双眼微眯,感受到久违的阳光,嘴角轻轻掀起,似乎尤为舒适。
楚良也在院子中,耍了一套乱七八糟的剑法。
“刷刷刷……”
长剑晃来晃去,显得杂乱无章。
苏青鱼嘴角含笑,美眸如水,默默看着,并没有出声打断他。
“苏姑娘,我这剑法如何?”楚良收剑,转头看向她,很认真地问。
“不拘泥于定式,每一式都出乎意料,超脱了初学者的范围,楚公子已经有高手风范了。”苏青鱼微笑回应。
楚良颇有些不好意思,听出了话外之意。
他问道:“苏姑娘,待你康复之后,可否教导我剑术?”
苏青鱼轻轻点头:“当然可以,楚公子有恩于我,这是应该的。”
她康复的速度比楚良想象得更快。
又三日后,她已经基本可以正常活动了,浑身伤口的结痂都开始掉落。
从这一天起,楚良开始在她的教导下学剑。
这一世,他的武道天赋很平庸,学得也很慢。
“刷!”
院子里,楚良手持木剑,往上一挑。
他转头问道:“苏姑娘,这一剑可对?”
苏青鱼微微摇头,道:“楚公子,这一挑的角度不对,你姿势也不对,不要仅仅以手臂发力,需结合腰与腿的力量。”
说着,她走上前来,轻轻握住楚良持剑的手,纠正他的动作,而后略微用力,以自身力量带着楚良挑出一剑。
刷的一声。
木剑化作虚影,瞬间划过楚良眼前,速度比他的那一剑快了好几倍。
楚良心中诧异,同样的一剑,竟然能有如此大的差距。
“楚公子,你再试试。”
苏青鱼声音轻柔,放开了他的手,后退两步。
楚良点头,按照刚才的那种感觉,再次挑出一剑,这一次明显比之前好了许多,但依旧达不到标准。
苏青鱼很有耐心,再次走上前来,手把手教导,让他不断体会。
“楚公子,无需全力爆发,收力与发力同样重要,你看看我这一剑……”
如此几日之后,楚良终于学会了七式剑招,将最基础的篇幅学了两成了。
虽然依旧不够太标准,但能耍得有模有样了,真正有了一丝侠的风范,至少可以唬一唬不懂的人。
苏青鱼的身体也已近乎痊愈,就连身上的疤痕都已淡去。
这天一早,她提出想出去走走。
楚良便带着她翻山越岭,去了最近的镇子上,先去戏台看了戏剧,而后又去了酒楼,一边喝酒一边听说书人讲述江湖侠的故事。
“苏姑娘,你觉得这些故事如何?”楚良有些好奇,想听听这位真正的女侠的看法。
“尚可,略有夸大。”苏青鱼轻声点评,“只是酒水一般,也就显得故事寡淡了。”
“苏姑娘,这可是酒楼里最好的酒了。”
楚良惊讶,他平日都舍不得买这么好的。
苏青鱼轻笑:“楚公子,这些酒水只能算是下等,回去之后,我为你酿几坛真正的美酒。”
“苏姑娘竟会酿酒?”
“略懂。”
回去后,苏青鱼去后山桃林采了些桃花。
她要酿造的酒,名为桃花酿,是一种甘甜醇香的上等美酒。
“桃花酿?”
楚良又是一怔,愣神许久。
这个名字,他似乎也曾在什么地方听过。
“奇怪……”
楚良揉了揉眉心,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在记忆深处浮现,却始终朦朦胧胧,看不清明。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他无法理解。
一段时日后,酒水已酿造好。
苏青鱼也已彻底痊愈,收拾好东西,与楚良道别了。
“楚公子,这些酒水最好封上一年,明年桃花开时再将其揭开,那时最是香甜。”苏青鱼认真介绍。
“桃花开时……”
楚良忽然恍惚了刹那,脑海中忽然出现一道模糊的人影。
那似乎是一个女子,让他觉得很熟悉,可他却记不得在哪里见过了。
他默默看着身前的几坛桃花酿,许久才回过神来,问道:“苏姑娘,伱要走了?”
苏青鱼点头,持剑说道:“尚有几个敌人,待我将他们斩杀,再回来与楚公子相聚。”
“苏姑娘,那几個敌人与你有大仇吗?”
“并无仇怨。”
苏青鱼答道:“但他们作恶多端,恶果累累,我不能放任他们作恶。”
楚良又问:“他们实力如何?”
“与我不相上下。”
“此行岂不是很危险?”
楚良担忧,并说:“苏姑娘,你天赋很高,为何不再修炼几年?”
苏青鱼轻轻摇头:“我时日无多,没有几年了。”
“这是为何?”
楚良惊异,她如此年轻,怎么就时日无多了?
这一问,他才得知……
原来苏青鱼尚在娘胎之时,她母亲遭了敌人的暗算,导致她先天病弱。
后来,她被大夫查出身患绝症,活不过二十岁。
那种绝症,名为“叶枯症”,根本无法医治,一旦患上,浑身的脏腑就会像树叶那样渐渐枯萎,最终衰竭而亡。
更可怕的是,患病之人会清晰感受到自己脏腑的一点点衰竭,每一日都活在痛苦与煎熬之中。
“楚公子,我今年十九了。”
“苏姑娘,你……”
楚良张了张嘴,望着苏青鱼那张平静的俏脸,心中有不舍,也有一股别样的情绪,不知该说什么好。
苏青鱼轻笑:“有生皆有死,漫长或短暂皆是一生,不留遗憾即可。”
楚良叹道:“苏姑娘洒脱,我自不如。”
“走了,楚公子保重!”
苏青鱼转身,持剑离去,身影渐渐消失在桃林之中。
楚良凝视她离去的方向,久久伫立,他脑海中那道模糊的人影忽然清晰了几分。
那人影与苏青鱼有些相似,但他依旧想不起是谁。
草木枯荣,光阴流逝。
苏青鱼始终没有回来,生死成了谜。
不知不觉,一年过去了,桃林的桃花又一次盛开。
“呼……”
山风吹拂,卷起漫山桃花飞舞。
这一日,楚良照常采药。
路过桃林之时,他的脚步忽然一滞,眼神发生变化,看向一株桃树。
一个青衣少女正站在桃树之下,怀抱长剑,面带微笑,美眸轻柔,已不知等了多久了,头发上都落了几片桃花。
“楚公子,别来无恙?”苏青鱼嫣然一笑。
“苏姑娘!”
楚良立即加快脚步,匆匆走了过去,说道:“我还以为你出了事,想不到还能再见。”
时隔一年,两人都没有太大变化。
而今重逢,过往一切历历在目,仿佛就在昨日。
楚良心中欣喜,却也有忧虑。
苏青鱼身患绝症,时日已无多了,但她并未主动提及,嘴角始终带笑,仿佛那仿佛脏腑衰竭的痛苦与煎熬并不存在。
之后的一段时光,楚良时而在苏青鱼的教导下学习剑术,时而听她讲述那些江湖上的故事趣闻。
日子回归从前,似乎永远也不会变化。
直到这一天。
苏青鱼忽然开口:“楚公子,那几坛桃花酿可还在?”
楚良点头:“在的。”
“桃花正是盛放之时,我们去桃林饮酒如何?”
“好。”
楚良心中沉重,带上那几坛桃花酿。
后山,花香四溢,桃花片片开,无数花瓣在风中起舞,地上也铺满了一层。
两人席地而坐,揭开酒坛上的封印,香甜的酒香顿时扑鼻而出。
他们饮酒交谈,在漫天桃花中聊了许久。
时间流逝,渐渐来到傍晚时分。
苏青鱼看了眼远方的绯红落日,放下手里的酒坛,轻笑道:“楚公子,我的时间到了,当年那位大夫的诊断无误,我当真是活不过二十岁。”
“苏姑娘,你……”
“无需感伤,只是一次道别罢了。”
苏青鱼声音轻柔,生命气息渐渐衰弱,她慢慢向后仰去,靠在一株桃树下。
她这一生很短暂,但她并不在意。
正如她曾说的那样,不留遗憾就好了。
“楚公子,有相聚便有离别,或许你我会在下一世再聚。”她缓缓闭上眼,说完这句话,生命气息便彻底消逝了。
晚风徐徐,吹来无数花瓣,慢慢埋葬她的身躯。
“下一世?”
楚良忽然一颤。
在他脑海中,那个始终模糊的身影终于在这一刹那清晰了。
那也是一个女子,一位故人,她曾在死前对楚良说过,来年桃花开时,若是想起了她,便去她坟前放上一壶桃花酿。
这一刻,楚良想起来了。
不仅想起了她,也想起了一切。
“我是楚良,我在与大梦神君斗法,经历的一世又一世,都不过是轮回法则产生的幻象罢了……”
他缓缓闭上眼,浑身逸散出玄妙且神秘的气息。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他睁开眼时,周围的桃花片片散去,此世的整个世界也随之消逝。
他已经苏醒。
没有下一世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