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万籁无声。
整个四海八荒似乎都静止在了黑暗的网织中,弥漫着困意,格外宁静。
长青宫内,一团团的火焰伴随着微风的拂动时而掠动,橘黄色的光芒宛如夕阳余晖,逼走了昏暗。
黑衣侍卫们忠诚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如雕塑般矗立在宫中,身影随着光芒的跳跃而忽明忽暗。
燕傩一向心大,尤其是在自己家里,睡得那叫一个昏天黑地。
就连有人潜入他的房间,他都浑然不觉。
迷迷糊糊中,耳边传来一道幽幽的声音。
“醒醒。”
燕傩本以为自己在做梦,但这梦好似太过真实。
他忽觉不对,猛地睁开眼睛,翻身腾空而起,蹲在床上,作势出手,嘴里怒喝。
“哪里来的小贼,胆敢闯进你爷爷的房间!”
好在因为夫人身怀六甲,他将夫人安置在了另一座外布阵法的宫殿里。
否则,今夜岂不是要吓到她?
不过,此人究竟是谁?
竟敢闯进他青之魔的的寝殿!
“你是谁爷爷?”
冷冷的声音传来,燕傩打了个寒颤。
脑海深处久远到几乎快遗忘的记忆被硬生生地挖了出来。
他还记得,那是他不到三百岁的时候,父亲领着他去见一个人。
那人一身白袍,皮肤白皙到几近透明,斯斯文文的,看起来脾气很好。
他很喜欢这个长得好看的白衣哥哥,于是咧着嘴冲着他笑。
白衣哥哥却嫌弃的瞥了他一眼。
“这就是下一任青之魔君?太傻了。”
他当即就收了笑容,泫然欲泣。
那人瞧着他,又说,“哭了更傻。”
他瘪了瘪嘴,强忍着不让眼眶中的泪花掉下来。
偏生他爹还在旁边笑话他,于是他忍得更辛苦了。
同时,他下定决心,再也不要喜欢这个白衣哥哥了。
后来,没说几句话,白衣人就将父亲和他赶了出去。
他还记得,父亲牵着他往外走时唏嘘长叹。
“别看魔主看起来和和气气,实际上很有自己的脾气。”
小燕傩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原来他叫魔主吗?
好拉风的名字。
“魔尊大人羽化后,他独身一人去了九重天,将几位上神找了个遍。
最后还和墨渊上神打了一架,全身而退。
只是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你爹算一个。”
小小的他仰着脑袋,好奇地问,“魔主哥哥这么厉害吗?”
父亲摸着他的脑袋,朗声大笑。
“哥哥?你可不能喊他哥哥,魔主当然厉害了……”
原本仲尹是打不过墨渊上神的,谁让他是墨渊上神的小舅子呢?
小舅子找麻烦,可不就得认栽吗。
“哦……”
燕傩低低的回了一句。
自那以后,他就再也没见过魔主。
可今夜,却又听到了他的声音……
难不成魔主手眼通天,知晓少绾神复生归来,并知晓她如今就在他这儿,这才找到了长青宫?
燕傩眼珠子一转,随即嘿嘿一笑。
“魔主大人,您听错了,我是说,您是我爷爷。”
大洪荒时代的魔族,魔尊大人的义弟,魔族的魔主,喊他一声爷爷也不吃亏。
仲尹挑着桃花眼斜睨了他一眼,懒得同他废话,直截了当地说。
“我问什么,你答什么。”
“是,魔主大人有问,燕某必定知无不言。”
“你是如何知道我身在何处的?”
“什么?”燕傩懵了一瞬,赶忙回答,“我并不知道。”
“不知道?”
仲尹从袖中掏出一张青色的请帖,扔了过去。
燕傩接住请帖,打开一看,笃定地摇了摇头。
“请帖不是我发出的。”
他脑中灵光一闪,恍然道,“怪不得玄清公主差人从我这儿拿走了一张空白的请帖……
今晨有位名殷临的贵客上门拜见玄清公主,此人与祖媞神的神使同名,我猜,大约就是本尊。
莫不是他知晓您的位置,玄清公主得知后,借我的名义给您发了帖子。”
闻言,仲尹认真想了想,也就只有他了。
自姐姐羽化后,他便懒得去管魔族的事,也就渐渐地淡出了四海八荒众生的视线。
若不是与殷临在红莲池旁相遇,他也不会与殷临保持联络。
当然,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原因。
既然祖媞神能复生,为什么他姐姐不能?
十几万年了,姐姐都不曾入梦,不正说明姐姐的魂体正在沉眠吗?
所以,他想等祖媞神觉醒后,亲自去问问姐姐的事。
殷临是一个对神主忠诚的神使,也是一个对朋友忠诚的神仙。
不可能不经他的同意,就出卖他的消息。
除非,那个人是他日思夜盼的姐姐。
所以,这张请帖是真的是姐姐差人送给他的!
姐姐真的活过来了!
一路上的不确定在这一刻尘埃落定。
他悄悄吐出一口气,问,“我姐姐住在何殿?”
确定之后,他便不想再试探,只想立刻见到姐姐。
燕傩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少绾神就住在祈晖殿的东偏殿,我这就给您带路。”
仲尹此刻的急迫汹涌澎湃,将他这十几万年积攒的耐心冲得七零八落。
他道了声‘不必’,便脚步如疾风般的向外走去。
临近屋门时,他脚步一顿,双眼微眯,扭过身,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紧盯着燕傩。
“你刚刚说玄清公主?可是东华帝君家的那个?”
“正是。”
“那我姐姐现在是何身份?”
“少绾神如今是墨渊上神座下弟子,名唤桃桃。”
“墨渊……”
墨渊那狗东西,竟敢占他姐姐的便宜!
仲尹咬牙切齿,用力一锤门框。
门框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怒气,微微颤动,以示求饶。
而仲尹本尊已经气势汹汹地消失在了昏黄的烛火之中。
燕傩缓步走到门框边,不停变换着位置欣赏那缺失的一块,啧了一声。
“这门框似乎也没惹到他老人家吧,老爹说得不错,魔主的脾气果然不太好。”
此时,仲尹正孤零零的蹲在祈晖殿旁边的树杈子上。
他暗自懊恼,是他想岔了,现下已过子时,姐姐一定已经睡了。
作为贴心的好弟弟,他怎么能打扰姐姐安眠呢?
所以,他可以等,可以的……
夜风寒凉。
仲尹迎着冷风,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