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变色,半空灰暗得犹如被灰色薄纱笼罩。
时而电芒乍现,复又恢复沉寂,仿若正在积蓄力量,以待爆发的那一刻。
乌云滚滚,如墨染宣纸。
水墨之上划过两道亮色。
那亮色如流星般落般坠落在十里桃林。
“折颜,火急火燎的请我们过来所为何事?莫不是家被烧了?”
东华一开口,便是一如既往的喷洒毒液。
虽说他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不妨碍他嘴毒。
墨渊并未说话,眼中的情绪不言而喻。
急着回家,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不说拉倒。
折颜嘴角一抽,差点被气笑了。
他可真是交友不慎,一个两个的,都这么欠抽。
不过,过会儿有墨渊哭的时候。
思及此,他笑眯眯的开口。
“虽说两位年事已高,但眼睛好歹没瞎,应当看得见我们头顶的乌云。
老朋友要回来,若不让你们也过来看看,来日岂不是要寻我的麻烦?”
“老朋友?”墨渊终于开口,“谁?”
至少不会是她。
他时常掐算,若她回来,不会一无所知。
东华帝君的余光飘过墨渊那张温润却疏离的脸,淡淡一笑,未曾说话。
折颜只是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
“雷劫过后,你便会知晓。”
交谈间,玉清携着白浅款款而来。
看见她,东华情绪不显的轻‘呵’了一声。
“我这小徒弟游历归来,不先回太晨宫,倒是来你这十里桃林。
折颜,看来你待她好极了,竟让她忘了家在何处。
如此,我也可放心。”
话里话外,一股阴阳怪气的味道。
没半句骂人,但每句话似乎都意有所指。
“……”
折颜默然,抬手轻触了一下鼻尖。
好酸啊,谁家醋坛子翻了。
饶是墨渊再如何的含蓄,亦为之侧目。
玉清摸着鼻子,悻悻道,“徒儿哪能忘了师傅。
这不是恰好碰上桃桃化形,才直接来了十里桃林。
你看,徒儿从老师这里顺了十坛桃花醉,专门孝敬您的!”
说着,晃了晃手里的酒壶。
“……”
合着就只有他是个大冤种?
一丘之貉。
折颜在心中‘啐’了一口。
白浅年纪还小,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
只亦步亦趋的跟在玉清身后,假装自己不存在。
墨渊的目光瞥过白浅的一瞬,掠过一丝讶然。
那白衣姑娘一双桃花眼,内眼角微微下垂,眼尾微微上挑。
年纪不大,已然流露出一股柔媚风流之感。
倒不是墨渊心生不轨,有什么老牛食嫩草的心思。
只是这张脸与旧人有两分相似,尤其是那双眼睛的弧度走向。
但故人眼尾的媚意中含着不可忽视的冷意与凌厉,与她的大不相同。
因而让人很清醒的将两人区分开来。
“你们未曾见过,这是白止家的老五。”
折颜笑着招了招手,“浅浅,还不快来拜见两位上神。”
说实话,白浅很后悔自己为了看热闹没有化成九尾狐真身藏起来。
虽心中欲哭无泪,面上却甚是乖巧。
她拱手施礼道,“青丘白浅,见过东华帝君,见过墨渊上神。”
两人皆是淡淡颔首以作回应。
此时,乌云蓄积到了极致,天雷滚滚。
轰隆声如万马奔腾响彻云霄。
一道雷霆骤然劈下,仿若要将十里桃林劈成两半。
折颜下意识的微微攥了攥手。
以前的少绾很能打,能与她一战的不过东华、墨渊之流。
但复生后的她可不一样,脆得很。
雷劫一旦落下,要劈到人才算数。
三道劫雷兜头劈下……
他担心少绾会受到重创。
但少绾不会愿意有人替她渡劫。
玉清走到他身边,低声说,“方才我在桃桃身边布下了一道引雷阵。
那阵法能将五成的雷劫之力引到地下,同时不会阻碍她的化形劫。
老师,您可放宽心。”
若是她当年就琢磨出了引雷阵,也不会被劫雷劈得没了半条命。
折颜悄然松了一口气。
小火苗说的话,必然是可信的。
一道雷霆落下,另一道雷霆接上。
三道劫雷携着摧枯拉朽之势接连劈下,不在阵法守护范围内的桃树皆化作了灰烬。
这一切的发生,不过半炷香的时间。
最后一道劫雷的余威消散,雷云不情不愿的收回了张牙舞爪的天雷,慢吞吞的缩了回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玉清和折颜按捺不住,率先往桃林中心奔去。
东华不悲不喜的瞥了眼木头桩子似的墨渊。
“怎么,不去看看?桃林中心那人可是你等了数万年的老朋友。”
话落之时,身形一闪,紫色身影已然消失在了原处。
墨渊眉心微动,心中骤然升起了一种啼笑皆非的念头。
可这怎么可能?
然而下意识的否认并没有阻止他诚实的脚步。
白浅左右看了看。
现下只剩她一人。
要不……走?
可对渡劫之人的好奇,让她那颗心同猫抓了似的,痒痒的,难耐得紧。
在走与不走间犹豫了一会儿。
她选择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桃林正中,那株与众不同的桃树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
女孩一袭粉衣,色彩由上及下逐渐加深。
发顶一截小小的桃枝,上边零星几几朵桃花将开未开。
一双杏眼望着来人,露着莹莹泪意,似乎很是委屈。
虽说这桃花小仙的样貌与少绾没有半分相似,但看到她的第一眼,墨渊心中只余一个念头。
是她,她真的回来了。
桃花小仙歪了歪脑袋,粲然一笑,张开双臂往人群这边奔来。
墨渊心中一跳,下意识的就想接住她。
然而,粉色身影白了他一眼,旋风似的绕了过去。
待他扭头看过去,桃花小仙已经挂在了玉清身上,拿小脑袋蹭着玉清的肩膀,高兴的连连呼唤着“清清”。
玉清揽住她的腰,对着墨渊无辜一笑。
不是她主动的,这可不能怪她。
折颜已经笑裂了。
他就知道,有墨渊哭的时候。
少绾还小,以后啊,有得磨。
墨渊近乡情怯似的轻唤了声,“少绾。”
粉衣女孩歪着脑袋看他,撇嘴。
“你在喊我?可我不是少绾,我是桃桃。”
清清的桃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