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错怪下官了,方才……方才只是走得慢了些,下官如何敢去瞧容贵妃娘娘呢?”傅礼嘴角噙着一抹灰白的讪笑,额角细密的冷汗让他显得越发心虚。
沈戮一双眼睛盯在他脸上,似非要看穿丝毫端倪不可,指间的玉珠被他缓慢地捻动着,“喀嚓”、“喀嚓”的响声在死寂的殿内里格外响亮。
“容贵妃就要生产了,这段时间格外重要,自是听不得脏的烂的,谁人敢将那些血腥事讲给她听,寡人就让那人口里说的事如法炮制在他自己身上。”沈戮眼神黯然,反问傅礼一句,“傅队长,你可赞成寡人所言?”
傅礼汗如雨下,拜叩在地,点头道:“陛下所言极是,下官万分赞同。”
可心里头却仓皇地暗道着:他这话究竟何意?莫不是已经发现了我与贵妃娘娘私下有往来?还是说,宋珩的事已经怀疑到我的头上了?
思及此,沈戮已然开口道:“今日召你前来,无非是要叮嘱你几句——刚刚接管了燕山卫,你绝不可掉以轻心,尤其是近来出了那等烂事,不仅是你的部下,连同朝臣也会怀疑是你做的手脚。”
傅礼忙道:“回禀陛下,下官不敢做此株连九族之事,宋队长好歹是为陛下尽忠效力过的,下官如何能对他的嫡子下此毒手?”
“莫要提嫡子一事。”沈戮语气又沉三分,“宋珩无子,死去的那个也绝非他所出,于情于理,都是宋沅的孩儿,傅队长,可不能再说错了。”
“是……是,下官遵旨。”
“好了,别总是跪着了,平身吧。”沈戮略一抬起下巴,唤人进殿,示意落座的傅礼:“赐茶。”
傅礼如坐针毡,他始终低垂着头,视线只能落在沈戮滚着暗金纹路的乌皂靴上,眼神也会因此而黯寂许多。
相似的年纪,命运却是云泥之别。
他傅礼寂寂无名十余载,而他沈戮从出生就在金銮殿。
打从沈戮还只是个七皇子的时候,傅礼就已在燕山卫里做差,这么多年过去,沈戮成了皇帝,傅礼才成队长,还是要因宋珩疯了才能轮到他头上。
可平心而论,沈戮的手足不管是资质相貌全不是他的对手,同昌帝好不容易坐了一段时间御座,但匆匆两年光景就被赶下了台,重夺江山的沈戮怕是要在这皇位上坐到个天荒地老。
宫中无人不知他秉性,虽是绝顶聪明的,但疑心极重,在各个朝臣的宫中都安插了耳目,要不是傅礼借着容妤帮衬一跃而起,沈戮怕也不会注意到他的存在。
也正是因此,傅礼让沈戮憋了一口恶气,只因他不是自己心中属意之人,而是不得不顺从了燕山卫中的民心令其扶摇而上。
待到宫女端来了茶,君臣二人不痛不痒地闲说了一些,沈戮问起傅礼是否还未娶妻生子,傅礼叹道:“回禀陛下,如今才得以立业,成家只怕是后话了。”
沈戮低低一笑,“傅队长眼下也不是从前了,各色美人只管挑了些入府,那都是她们的福分。若有瞧得上的贵女,也和与寡人说出门户,寡人不会让傅队长难做的。”
傅礼合拳谢恩,神色显露出几分心不在焉。
多疑如沈戮,又怎会不知他的心思,暗暗冷笑一声,“傅队长觉得容贵妃身边的青墨如何?”
傅礼一怔,只道贵妃娘娘身边的人,必定是错不了的。
“看来,傅队长是瞧见了青墨的姿容。”沈戮笑意更深一些,“既然傅队长觉得青墨是个美人,寡人择日便从贵妃那里讨了人赐给你,正妻做不上,侧室倒是无妨。”
傅礼忙欠了身子,再次谢恩,心中却暗道:这么快就要安插了眼线在我身边,可真是个急性子。但,那又如何?只怕他都不清楚贵妃娘娘是装哑的,普天之下,贵妃娘娘只与我一人坦露了事情,我自然是不同的了。
等到召见结束,傅礼被遣退后,他出了殿去,走了几步,回身偷偷去看沈戮的举动,只见沈戮迫不及待地携着内侍朝舒卷宫的方向去了。
傅礼眼中闪过一丝妒意,又怕被人看见自己这不敬的眼神,赶忙离开了沈戮的寝宫。
一炷香的功夫过去了。
舒卷宫的侍从疾步匆匆地走到厢房门口,对里头的人恭敬道:“娘娘,陛下来了。”
容妤这会儿已经摘掉了耳饰、发簪,华贵衣衫也都褪去,只着一件丝绸轻纱质地的小衣,听了这话,立即比画出一个手势,示意侍从回绝沈戮说自己睡下了。
侍从面露难色,不得不领了命,哪知一转身,沈戮已经站在门旁。
“陛下……”侍从赶忙跪拜。
沈戮一侧头,命令道:“都退下。”
一帮人诺诺离开,沈戮进了容妤房内,听见房门被从外头关上后,他就朝着她走来。
容妤正躬着身子问礼,沈戮手掌从她腰肢后头搂过来,刚好落在她腹间,沉声道:“月初就要生了。”
还有七日。
容妤点点头,忽然感到他托起了自己的下巴,抬眼望着他时,她挤出一抹不太漂亮的笑容。
“方才难为你了。”沈戮道,“寡人也是急迫了些才要质问起你来,实在是因为云氏在出事之前,曾来过你宫里。”
容妤露出楚楚可怜的眼神来,她眼里似噙着泪水,像是在问:难道陛下还在怀疑臣妾么?
沈戮见不得她这般模样,态度一软,转手将人搂进怀里,手掌揉捏着她肩头的细软皮肉,隔着衣衫倒是不太尽兴的,能感受到他的动作有些急促,又听见他说:“寡人怎会怀疑你呢?瞧你,动不动就要流眼泪,仿佛寡人欺负了你一样,不过是询问了你几句,你就总要这样来对抗,让寡人如何再能多问?”
容妤脸颊贴在他胸膛,听得见他心跳极快,就知道他这会儿是不会再追问她不停了。
他这人是很怪的,若只是喜欢见旁人的眼泪,那后宫里比她会哭的妃子一大堆,他却都不为所动,就连她如今大着肚子不方便,他也是不肯留宿在别处的,入睡之前总是会抱着她亲吻、抚摸一番,等他睡得深时,几乎都在子时之后。
容妤近来召见傅礼来舒卷宫,亦要等到子时三刻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