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依昂杨依旧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白羽莫名语塞了起来。
依昂杨有些太正常了,正常到出现在百行录的舞台上如此不正常。
刚应付完古月胡的白羽本以为没有什么能够难得到他。
可在依昂杨面前,白羽甚至感觉自己的破防光环失去了作用。
他也不是很想看到这朴实无华的大姐在台上失态的模样。
一旁的乌云清了清嗓子,罕见地接过了话:“农行是百行录节目组思索很久才决定添加到节目中。”
“倒不是说种田不是一种工作,而是它实在包罗万象,甚至涵盖了近乎所有的行业。”
“当然,农行的海选方式,也与其他行业不一样。”
乌云指了指身后的大屏幕,播放起了之前准备好的VCR。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广袤的大地,从梯田到平原,从黑水到白山,直到镜头拉近,人们这才看到大地上如同蚂蚁般四散的人群。
中原·大葱种子田
字幕浮现,依昂杨穿着防晒衣拔着刚长出的杂草,头顶的帽子丝毫抵挡不住暮春的热浪,可她手上的动作却极为利落,充斥着某种奇妙的充实美感。
鲁省·小麦田
一名肤色黝黑的大哥走在小麦田中,皱着眉头仿佛巡视自己的领地一般。
冀省·苗木基地
川省·油菜田
陇西·苹果园
黔省·高粱梯田
无数画面闪过,只是与观众们想象中宣传片的画面不同,屏幕里的人物全然看不出那满脸的笑容,反而一个个都忧心忡忡,甚至看着不同的天气,脸上写满了心事。
乌云适时接话:“百行录不喜欢摆拍,这些地都是他们自己承包的。”
“这才是百行录存在的意义之一,可能别人看得都是热闹,但对于我们的选手来说,节目拍摄的就是他们的生计。”
“我们一直觉得节目不应该只拍丰收的喜悦,应该真正的看到在田野间的喜怒哀乐。”
大屏幕中的画面继续。
几乎没有任何人气的农行浮现在数千万观众们的眼中。
百行录的节目组好像任性了起来,即使刚才还在为了流量不择手段。
现在却又继续播放着各种海选的片段。
无非是各路农民在田间劳作,谁的效率更高,谁就获胜。
亦或是谁应对各种突发状况处理的自然,例如干旱或是小范围的洪涝,甚至是农药与化肥的挑选,都是衡量分数的一部分。
实话实讲,这些画面没什么吸引力,尤其是在这个流量为王的时代。
不过百行录节目组选择按着观众的头:给老子看!
奈何这种堪称优美的精神状态,正中某些观众的内心。
该说不说,那农用收割机还挺帅的
九敏,那个开拖拉机的小哥好帅
我测,原来真的有骑马牧羊的吗?
哦对不起,他骑马是为了去开车
坐在房间内的观众们仿佛看到了另一个活生生的世界。
可惜百行录的初衷完全不是为了歌颂。
画面内出现了夫妇拌嘴时的争吵,邻居为了一垄地动粗,农户在面对商人时的讨价还价,亦或是烘干塔前拿不出费用时的窘迫。
苦难向来不应该被歌颂。
即使苦难一直存在。
有些采访甚至极为辛辣。
被采访的人的回答也朴实无华。
—你为什么种地?
—我倒是想打工,人家要求至少高中学历。
—那你种地为了啥?
—攒钱去县城买个房子。
不少问号在公屏飘过。
导播室内的龙齐面带几分笑容。
谁知道他顶着多大的压力,才能把这些真实到露骨的画面放出来。
直播间的人数越来越多,谁能想到这种官方的节目还会如此辛辣且直白。
视频画面终于结束。
乌云耸了耸肩:“我其实想不通他们为什么要剪这么个片子。”
白羽也回以耸肩:“我倒是觉得蛮好,总得告诉人们田园牧歌没他们想象中那么美好。”
反正这节目已经都这样了,两个人也没有丝毫说套话的想法。
观众们也越发习惯了起来,毕竟这整场直播间就没有几句应该在直播时说的台词。
白羽扫了眼依旧局促的依昂杨,随后继续看向乌云:“咱们也别为难大姐了,你直接说说为什么节目组选择了让她参与直播?”
乌云似乎稍微回到了工作状态:“很简单,她成绩高。”
白羽:?
乌云继续开口说道:“依昂杨选手来自中原农村,承包了一块大葱种子田,干活麻利,种出来的大葱种子良品率也很高。”
白羽:???
没了?
他只感觉这破防光环来到了自己头上。
乌云好像终于想到了些什么似的:“哦对,除了卖给种子公司外,剩余的葱种依昂杨选手也会卖给同乡的乡亲,倒是也给整个村子带来了不少的收入。”
白羽只觉得头皮发麻。
这种节目出现在农业频道就好了啊。
你让我怎么搞节目效果。
乌云却看了眼他,意味深长。
白羽暂时分析不出来乌云想表达什么。
他索性看向一直保持着局促坐姿的依昂杨:“那大姐,您参加百行录的初衷是什么?”
依昂杨一愣:“初中?俺没念过初中,小学三年级就不念嘞。”
脑海中系统提示说观看直播的人数还在缓慢上涨。
白羽却只感觉自己成为了现在的节目效果。
“不是念书,就是您为啥参加百行录啊?”
白羽还在找补。
依昂杨却更加不好意思:“哎呀,他们说参与这个节目能多挣钱。”
白羽头皮发麻,却也只能继续问下去:“您想多赚钱?刚才乌云说您卖大葱种子收入也不少啊。”
依昂杨的回答依旧诚实:“谁会嫌钱多啊?”
她甚至看白羽的眼神和看傻子差不多。
白羽低下头揉着太阳穴。
救命,百行录都是在哪找的这帮牛鬼蛇神。
谁能想到来了四个选手,精神状态最稳定的人是个擦边的。
白羽硬着头皮继续尬聊:“那您赚钱是为了谁?您孩子?”
依昂杨淡然地摇了摇头:“我儿子十年前就没了,出的车祸。”
白羽一愣:“那您丈夫呢?”
“七年前没的,喝酒喝出的脑溢血。”
“您父母?”
“我爹没二十年了,我妈也没十八年了。”
白羽语气弱了许多:“那您就没亲人了吗?”
依昂杨脸上的笑容依旧淡然:“有个弟弟,小时候打针打傻了,娶不了媳妇,我不赚钱他就饿死了。”
白羽看着她:“可是您说这些的时候丝毫看不出难过,为什么。”
依昂杨还是笑着:“向前看。”